“既然你们能读取记忆，那就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为什么要让我当着面受辱？”

“怎么会是受辱？”姑娘似乎对他的反应产生很大疑惑：“完善回忆是多可贵的事情啊，人对于时间的感知，对于自身存在痕迹的认定，不是全凭回忆吗？至少我身边的人都很喜欢这种过程，拒绝过去的人该多么空虚啊…”

“别假惺惺的，你不是自己也说了吗，这是一场审讯。”藤原深吸一口气，尽力压制自己颤抖的躯体：“你们的目的明明已经达到了，却还要如此恶趣味地进行折磨，弗朗索瓦先生说得没错，恐怖主义无论在何处落地生根，终究都只会结出恶果。”

“喂，别搞错了，你们才是入侵者好吗？”姑娘双手交叉在胸前，终于显现出一些愠色，但她仍然试图解释道：“要不是为了帮你融入拟态网，我才懒得在这费时间。”

“怎么？想策反还是打算替你们洗白？”藤原仍觉得愤恨难平：“现在你们已经摸清了地球的情况，下一步还打算利用我们发起反攻吗？”

此时盈日算是耗尽耐心，她打算直接给藤原摊牌。

“好吧，抱歉忘了提醒你，发起这场‘审讯’的人，其实是你自己。”

这句话直接让藤原愣住了，他实在无法理解其含义。

“现在的场景是总体记忆时长八个月前，确切说，应该是在现实时间二十分钟前发生的，你也是审讯的‘观察者’之一。”姑娘微微一笑，用手指了指审讯室的单向玻璃：“放心吧，以后你就会慢慢接受了，和你一起来的那些朋友最开始也很抗拒，现在他们已经平复了情绪，有几位都开始学会享受这一切了。”

随着盈日指尖看去，如果说此前发生的事只是让藤原感到惊讶，那现在眼前这一切，则使得他整个人开始怀疑自身存在的真实性了。

玻璃慢慢变得透明，那里还站着一个自己，眼神直勾勾看过来，而他身边则是另一个盈日。看来她说得没错，二人都是这场‘审讯’的观察者，这个过程只是在给自己构建回忆、

至于什么‘20分钟后的你’这种概念，藤原一时半会儿还没搞明白，但他现在心里至少明白了一件事：火星已经在精神意识研究领域赶超地球太多了，或许其他学科超越更多…

他没心思去想，为何在火星如此艰难的生存环境下仍会有如此技术进步。这名曾身经百战的反恐战士只是在怀疑，难道自己真的‘叛变’了吗？之后的自己究竟会经历什么？此刻这个‘我’到底是真实意识，抑或仅仅是一段记忆复制体……

‘记忆场景m-01256终止，试验结果存留中…’

‘拟态网络数据上传，正在开启下一项模拟…’

……

而观察窗外，藤原开始似懂非懂地点头，他应该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此时不由地指着里面那个自己：“对，好像就是这个时候，我才大概意识到拟态网络和‘元宇宙’完全不同。”

“没事，以后和大家多接触就慢慢会习惯。”盈日摊了摊手，露出友善的目光：“也谢谢你告诉我关于地球的一切，以前我完全想象不到那些事…”

除了这个窗口外，二人身边还有大大小小各种投影，里面均有一个复制版的藤原意识体，他们并不知道有一个‘未来’的自己正在外面观察着，并试图组成整块记忆版图。

通过盈日的介绍，这些记忆场景全部拼凑起来估计超过两万多小时，但现实时间里可能也就四十分钟不到。此时信使号仍停在冰盖上，引擎喷口甚至还在发烫。

藤原揉着太阳穴叹息，心里的滋味有些难以言说：“哎，如果地球方面知道火星现在的状况，可能和平主义者们想尽办法也会阻止防卫军继续错下去吧。”

“但探知者方舟计算过，如果贸然开启对话，我们很可能会面临灭顶之灾。”盈日摇了摇头，情绪并不太好：“在面对未知风险时，它会用二级混沌系统模拟出当前的最佳选择，我们目前没有质疑它的理由。”

“你说的没错，超级智能再厉害，也无法预知未来。”

“这也是为何它还要演算下去的原因，量子理论已经证实混沌系统导向未来的概率并非唯一性，希望我们能早日得出某个值得期许的结论吧。”

藤原仍沉浸在无数个记忆碎片之中，这些从幼年到现在的经历他如今已历历在目，他能随时陶醉其中，或者在每一个产生抉择的分岔路口做出当下的理性分析，甚至继续模拟每一种未曾体验过的人生…原来人类一直都只是在单向记忆里爬行的蠕虫，但现在不太一样了，时间在他脑海里已经是个能够触及的概念，这与传统人类感知世界的方式大相径庭。一种前所未有的豁达观逐渐让他开始理解，理解火星基地这些人努力的方向和愿景。

如果用火星基地的评判标准，藤原现在已经算得上是一个‘新人类’了，只不过肤色与本地人稍微不同而已。

看着藤原慢慢熟练地进出这些记忆复制体，盈日也准备做道别。除开检修服务器机房以外，她此时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要走了？”

“嗯，现在你替我去给其他队员们做‘审讯’吧，嘿嘿，或许我们该换个词。”

“好吧，用‘向导’还不错，我尽量帮他们从记忆迷宫走出来，之后再会。”

“再见。”盈日的身影消失前，她还不忘补充一句：“对了，欢迎入住拟态网。”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