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燃起的一丁点希望再次破灭,魏俊只能相信这一切都是命运使然,今天离开火星是完全不可能了。随着意识变得模糊,他很快又生起了另一个念头,如果自己能利用起生命的最后一刻,向地球发送一个求救信标,或许能给长达几十年的地火对峙带来转机。
如果有可能的话,今日倘若被冬眠基地再次救回,等地球的先遣部队登陆之时,自己还尚存一丝重返地球的机会。
说干就干!魏俊用残存的意志力启动了通讯模块,他已无法准确调校信息传递方位,但关于火星的状况,自己必须尽力向外界传达过去!冬眠基地、拟态网络、意识克隆、以及最重要的超级智能…这些事如果没有人替地球通风报信,他们绝对无法得知火星的发展情况。
信息收录到一半时,魏俊已经倒在飞控台上,他知道已经没有时间透露更多信息了,于是在昏死之前,也只能留下自己的署名。
‘我曾经是个罪人,在六十年前犯下弥天大错,也尝试过纠正这一切。但如果能给我回到地球家园的机会,我愿接受一切审判…’
发紫的嘴唇慢慢停止抽动,魏俊眼里鼓着无数血丝,场景简直和当年小行星上的一幕别无二致。但他并不知道,这艘船及其配备的武器正是来自地球,自己所期待的先遣登陆计划已经失败,而信使号的特战队员们已经在几十分钟前通通被‘归化’成火星基地的新成员,他们现在都开始参与冬眠基地的紧急会议,为双方未来谋求一条新的破冰之路。
……
会议大厅设备简陋,这只是一个废弃的老旧机房,出于建设成本考虑,它仅仅通过简单的维生循环系统改造,只要能容纳几百人共同呼吸即可。
至于藤原上尉和他的队员们,在这种环境下仍无法满足正常供氧,于是现在也只能穿着舱外服加入讨论。尽管这副厚重穿着与所有人都显得格格不入,但他们即便脱掉衣物,面对眼前这片淡蓝色皮肤的同伴,依然会产生不小的疏离感。
会议已经进行到一半,贝斯克只作为主持,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发言。而探知者方舟虽然是决策者,它依然只给大家提供选项。大家参与会议并不是要在一起商量对策,因为方舟早就预备好了各种应急方案,所有方案都需要全员表决通过才能执行。
而这时候众人都神情凝重,他们看着台前的小姑娘,并听她对之前的行为做出解释。
“…我和在场大部分人一样,都诞生于冬眠基地建成之后,对那些过往并没有整体概念,所以当我第一次听到来自地球的声音时,才发现事情确实与大家想象的不一样。”
盈日看向贝斯克的投影,老人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可以继续说下去。
贝斯克肉身早已消陨,他在移居火星时便已是一百二十多岁高龄,尽管做过全身半机械改造,也无法抵消脑部功能衰退。于是在探知者方舟的帮助下,他成为第一个顺利完成意识克隆的人,此后也一直保持着纯精神状态存留在拟态网之中。
今天盈日闯出大祸,贝斯克之所以第一个找她聊聊,主要是替她宽心,让这姑娘不必为自己的冲动行为感到自责。而正因她的勇敢,或许这也正是地火双方结束对峙的一个契机。
“…多少年来,我们自以为艰苦摸索有所成就,但拟态网长时间没有投入新样本,今后很难避免止步不前的尴尬境地。而另一方面,在我们最初的家园,地球上的人们也在遭遇严苛的气候变化、席卷全球的饥荒,以及大规模认知分化。在茫茫宇宙里,我们都只是一群对未来产生迷茫的孩子。”盈日说着,目光向藤原他们看去,今天这群带着武器而来的不速之客,反倒成为互通消息的信使。
其实藤原到现在也很难相信,这一切转变来的太快。自己本来是带着极为肮脏的目的,替弗朗索瓦做刽子手。但在拟态网的一系列思维导向之下,在成为‘新人类’之后,他才赫然发现此前的自己是多么狭隘,人类都是受困于单向度记忆的低级生物,如果不能在时间上做到行走自如,那永远都只是无法直立的低等文明。
盈日的讲话很有感染力,不知不觉中,原本几十分钟的会议被延长到两个多小时。
没有人觉得烦躁,也没人怪罪姑娘的冲动,那首诗正是‘新人类’目前状况的最佳写照。如果地球和火星一样,都在忍受着难以解决的现实问题,那为何要拘泥于历史,为何还要在自身痛苦和对彼此造成的伤害之中相互对峙?
是时候破冰了,这块戴上长达数十年的面纱,早该揭下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