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摊开双手,表情颇为淡然:“这不就对了吗,你在投入其中的时候,只要觉得是乐意付出就好。当你觉得它不再适合你,随时退出也行,为何非要计较你原本以为的样子,甚至理解成其他人的欺骗呢?”
“但它后来确实成了欺骗啊,而且现在意识作物明明是一个错误!尽管我也理解项目的初心是为了人们,它却不该就那样被推出来使用啊。”说起这件事,安如的情绪没能把控住,她很难理解父亲的‘背叛’行为,如果为了目的不择手段,那和弗朗索瓦那种人有何区别?
“我的意思是,在人们向未知探索的道路上,没有需要追责的罪魁祸首,也没有人可以做到问心无愧。”阿尔伯特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如果我们都要为所有后果追溯源头,那无论是灾难也好,美梦也罢,终究都沦陷到纠正主义的怪圈里了。”
阿尔伯特这话不假,安如也听得出来他的意见十分中肯,并不是单纯为了劝解自己。就比如曼哈顿计划,核武的恐怖至今支配了人类,但奥本海默就必须为此承担魔鬼的骂名吗?甚至再向前追溯,爱因斯坦也要因为质能方程而被骂做罪人?
就像人们如今也即将面对是否制造超级智能的抉择,它可以成为拯救人类的方舟,亦可能变成终结文明的恶魔。即便工程师们明知这种东西可能带来毁灭,但文明这辆列车既然走上了这个分岔口,那就该拿出面对未知命运的勇气和担当来。
人类历史正是这样一步步从蛮荒中走过来,我们无法指定任何一个时代的对错,现在大家所接受的结果,无不是由成千上万个不可预测的片段组成,这无数可能性都是一支支未落地的箭矢,它们只会鞭笞人们一个劲加速前进,尽量找到未来黑雾中的靶心。
不一会儿,漫长的会前程序终于接近尾声,阿尔伯特慢慢切换到主投影,现场掌声雷动,似乎都在期待这位‘元宇宙’的主宰者指明未来航向。
阿尔伯特环视一圈,给各自在岗位上付出的人们微微鞠躬。
“为维持世界根基运转的各位,为开拓人类理想明日的各位,大家中午好。”
他这话并非夸张,即便是放在上世纪,作为媒塔的实际掌控者,也完全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元宇宙’丝丝入扣到每一位普通人生活的时代,媒塔的存在早已不局限于一家企业,在此工作的人们,都是切实在替所有人提供基础服务,并且规划着每一种未来。
“我想,诸位已经知道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齐聚一堂。就在一周之前,一封来自我们‘邻居’的问候,让全人类面临一个进步方向上的抉择。”阿尔伯特深深点头,表情巍然庄重:“为什么这样说?无论是运营、宣传、还是科研领域,想必深处一线的大家都有所感受。”
“我知道有大家对火星基地抱有各自看法,但请容我暂称他们为‘邻居’。虽然这些先驱者们与我们同根同源,但几十年过去,他们像一支出发往新大陆的舰队,并带回了令我们意想不到的一些新情况。有人觉得他们发展出了全新的科技分支,有人觉得他们分化出了惊人的社会结构,当然,也有一些看似夸张,却并不是毫无根据的猜测。”
“但无论邻居们情况如何,我们也是时候该做出一些实际性的准备,至少,也该抱着鲜明态度去迎接这次接触。因为每一个有使命感的人,都会自发地期待它走向互利结局。”
阿尔伯特说着,将工程师们轮班制造出的‘友邻社区’模型发布出来,并在投影中展示了人们多年来在元宇宙里生活着的场景:“我们现在还很难想象,将来会与这群离家已久的游子绽开什么样的火花,但大家必定都会有对于生活本身的相同追求。退一万步讲,即便这场交流最终以不欢而散收尾,我们也期待它会成为历史中难以磨灭的友好象征。”
随着阿尔伯特的演讲逐渐深入,掌声一轮接一轮爆发。但他终究还是没有把话题延申到超级智能这方面来,此事目前只宜内部分析,万万不可由他这样级别的人物公开讨论。
在讲话持续半个多钟头后,小冰的形象再次回到主讲席,进一步替他安排好具体的任务分工,而当阿尔伯特看见安如已经彻底睡着后,也派人将她接去了休息室。
会议结束不久,之前在门口拦住安如的那位安保负责人已经在会议室旁等待多时。
“先生,恕我冒昧,这是从安小姐随身衣物上找到的。”
那是一只早已化为一团焦黑的小纽扣,应该是在搜查时触发了自毁程序。这只窃听器原本的主人想必十分谨慎,不愿意被别人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好的,我知道了。”
阿尔伯特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不忘吩咐道:“最近增派公司周边的无人机巡逻,同时加强一下安如的个人保护。”
保安退去后,阿尔伯特捏着这只纽扣端详良久。
看来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也许在这种改变世界动向节骨眼上,许多蛰伏已久的势力,也要钻出来凑凑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