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得他俩瑟瑟发抖,康米尔叹了口气,慢慢将环境温度提高,并停止了空气流动。甚至连洪水也慢慢褪去,远方的日出在此刻显得极其温暖。
“怎么了,不打算继续模拟吗?”盈日长舒一口气,在后台刷新了这一身湿透的衣物,坐在树梢上享受起这片刻安逸。
“就像你说的,我做这件蠢事好像并没有意义。”康米尔翻看着这个月来逐渐频繁的模拟复原记录,但它并没有一份能够参考对照的会议样本,所以这一切也只是徒劳。他其实也察觉到自己为了这件事浪费太多精力,只不过很难停下来去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没有意义?这种感觉我很清楚,记忆被剥夺之后总觉得灵魂里少了一块。”盈日说到这儿忽然一阵吃惊,指着康米尔鼻子问道:“对了,还记得之前我对你说过吗?哈哈哈,没想到你也有这样一天,怎么样?不好受吧?”
“这又怎样,只能推翻你所谓的‘灵魂论’而已,你之前不是说只有人类才会产生这种所谓的缺陷吗?但我确实能体会到你当初那种感觉了,只不过你的记忆被洗得很干净,我却还能想起一些细枝末节。”康米尔本来想说,自己这种感觉可能比她更难受,但仔细一想,实在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作比较。
“怎么就推翻了?你现在和我站在同一边了好吗?”盈日用力拍了拍他肩膀,又歪着头问道:“别说我狡辩啊,只是很好奇,那有没有可能,拟态者其实也是有灵魂的呢?”
又是这样模棱两可的问题,康米尔觉得这姑娘脑子里似乎没有什么正儿八经:“哎呀好了,换点有意义的话题行么?”
“喂,整天追求什么意义,你现在也算是无官一身轻的人,别那么功利好不?”盈日轻叹一声,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就算是这段回忆牵扯很重要的事,那我认真问一下,你究竟是要想起什么东西,难道完全没有一点思绪吗?”
“我已经不奢求能完全复原那时的场景了,但至少,要知道我当时的扮演的是谁,以及我怀里想保护的人,她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说这句话时,康米尔明显表露出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迷茫和痛苦,如果是没有经历过记忆删改的人,可能很难体会到类似感觉,但盈日是完全能感同身受的。
“如果还能想起一些细枝末节,那确实太难受了。”姑娘说着慢慢低头,沉吟良久又问道:“那你问过方舟没?它肯定知道一些东西吧。”
“我倒是希望如此,不过你知道的,方舟不一定对我们都说实话,它需要考量的是全火星基地,或者说新人类的整体未来。”康米尔苦笑两声,并似笑非笑补充道:“创造拟态者的本意也就是给新人类做垫脚石,这也是我愿意为拟态者们做牺牲的原因之一,可能并没有一条能够救赎拟态者的道路,但我起码需要给所有同类做一个交待。”
“那你能确信,之前那些场景并非想象或虚构吗?我的意思是,这真是源自一些被删改的记忆?不过作为拟态者,我觉得方舟没必要对你们做这种事吧…”
盈日这个问题实在是他难以回答的,他正因此事难辨真假而困扰,如果能确信那个场景仅仅源于幻想,为何非要花这么大功夫去复原它?
“这么说吧,如果方舟愿意冒着拟态者集体失控的风险去编造一个谎言,那说明这件事本身就不该被我们知道。”康米尔深吸一口气,忽然警惕地看向四周。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被这事弄得有些神经质,生怕方舟产生什么误会。
“所以说,你现在并不排除阴谋论了?如果方舟要隐瞒什么东西,那贝克斯应该也会知道一些信息的吧…”
康米尔听得一愣,立刻指着姑娘的鼻子提醒道:“你可千万别去贝克斯那儿当面问这事,闹不好弄巧成拙,就当帮我一个忙好吗?”
“嘿嘿,这么快就猜到我的想法了,不愧是你。”盈日摊开手解释道:“我倒是无所谓,但看你这么煎熬下去也不是办法嘛,要不要我帮你彻底清空记忆?”
“不,我之所以执着于此,冥冥之中也感觉到那段记忆的来历并不简单,甚至于它关系到拟态者们从何而来这个谜团。”康米尔摸着下巴,眼神中略微透着神秘:“你不会真的觉得,我们这些智能个体是完全通过模仿人类而来的吧?”
盈日慢慢张大嘴巴,只觉得一阵后背发凉。但她很难想象,方舟在创建拟态网之初会通过欺瞒这种低级手段来缔造一个全新的拟人种群。
朝阳慢慢升起,林间传来几声颇富生机的鸟鸣,四周是一片劫后余生的景象。二人靠在树干上不再闲聊,不想破坏这份静谧。
“行了,总之今天多谢你的帮忙,以后说不定还会找你。”
康米尔忽然再次搂住她,算是朋友间的道谢,或是一种寻求归属的抱团取暖。
“没事,某种程度上,我们算是站一边的。”
盈日轻轻拍着他的胳膊,把头靠在康米尔胸膛上:“尽管找我就好,哪怕这件事找不到答案,至少你有过为此追寻的经历,也就不会长久懊悔了。”
这股暖流比朝阳更有穿透力,康米尔慢慢闭上眼,他此时只能用最简单的词汇表达情感。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