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投影里的这行字,阿尔伯特拍了拍老友肩膀,立刻从手环里确认准备工作,要求各部门上岗待命,今晚立刻开始上传流程。
两小时后,安集被转运到媒塔人机交互实验中心,此时已经有数百人的小组在屏幕前忙碌者调试各种仪器,当然一大堆脑科医生也跟着来到上传现场,这阵仗和当年那次不出其右。
在身体上插满各种监测线路和管道之后,现在就等整个行动一声令下。不过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只要有一丁点信息开始从他脑部剥离,他的这具肉体就无法再被使用,至于之后安集能否在量子超算之中重新和大家见面,就是另一回事了。
孙盈盈隔着玻璃和老人微微挥手示意,但转头过来却已老泪纵横,阿尔伯特也拨通了安帆海的投影视频电话,只不过安集此时已经被各种仪器插得像个刺猬,不太想让儿子看见自己这副德行,所以干脆用他年轻时的虚拟形象和儿子打招呼。
父子二人本就话少,短暂作别之后,阿尔伯特最后又问了句,有没有什么想代为转达的话,无论是打算说给谁,他一定做到。
“那还是告诉安如,让她认定自己要走的路,以后我可不能替她撑腰了,哈哈。”
“果然你还是放心不下那丫头,没事,我会想办法转达。”
“没必要非得找到她,或许这姑娘比我们想象中更坚强。但如果她主动回来的话,记得把那本小册子交还给他,里面有我真正想说的内容。”
“好的,但我还是希望你们爷孙二人都平安无事,到时候自己慢慢聊。”阿尔伯特长叹一声,决定换个轻松的话题:“还记得四十多年前吗,你上传意识之后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oh,hello,world!”
“去吧,新世界在等你这位诙谐大师。”
“故地重游罢了,无论量子世界是天堂抑或地狱,那是我该去的地方。”
随着倒计时的鸣响,各种口令在指挥室里不绝于耳,安集根据指示做完最后的认知测试,投影里一阵纯白,随后永远失去了这幅肉体的控制权。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当然是最难熬的,无论对安集来说,还是控制大厅里的工作者。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外面的人无法得到任何反馈,只能从脑部活跃扫描的进度条来大概猜测安集还剩下多远的路要走。
那台用作承载安集意识的量子计算机经过了无数次安全验证,也从一开始就进入了和他脑波同频的工作状态,阿尔伯特多么希望天亮之前他能再次看到那句‘hello,world。’
但事情在进入尾声时好像并不顺利,因为进度条始终卡在99.9%,尽管这个监测只能显示安集的肉体脑活动,并不表示意识上传是否完成,但只要他没有完全脱离那副躯壳,就绝不会在虚拟和现实里同时出现两个安集。
不过工程师们已经觉得自己都尽力了,外面的人完全帮不上忙,一切都只能靠安集自己挺过去,至于他此刻在那个未经人类涉足的位面经历着什么,可能只有等他自己叙述才能知晓。当然,可能性最大的还是老人一去不返,人类再也无法了解到那种感受。
时间到了次日中午,目前已经可以宣告上传失败了。尽管阿尔伯特一再强调多等几个小时,但随着安集肉体到达极限,已经没有任何坚持下去的理由。
不过工程师们还是按照他的要求没有中断进程,直到安集的身体承受了过量肾上腺素,心脏在最后的疯狂挣扎里彻底停搏,项目管理员和脑科专家只能宣告老人的死亡事实。
这一切其实都是预料中的,孙盈盈坐在长椅上沉默流泪,安帆海在电话另一头为自己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感到懊悔,阿尔伯特则编辑好一条讯息,并准备安排老友的葬礼。
当日下午,工作人员都撤离了实验中心,只留下部分收集数据的员工还在加班。而就在这项枯燥的工作中,一位数据员好像发现了某些不太常规的信息。那是阿尔伯特心脏停跳瞬间的脑波数据,看似杂乱无章之中,却又像带着某种规律。
当消息传达上去,正在忙着准备葬礼的阿尔伯特立刻召回所有专家小组,尝试以当年的数据规律来编码这段信息。
各种数据专家忙碌了整个通宵后,奇迹再次出现了,安集给了所有人一个意想不到的回应:‘别放弃,等待拯救之日。’
“那台量子计算机还在运行吗?”
“按您的指示,没有任何变动,但我们还是没有收集到任何反馈。”
“那就继续保持原样,这老家伙真他妈不让人省心!”
他以带着笑意的语气骂出这句话之后,终于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