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所措。站在冬天越发冰冷的夜里。没办法,他从站台离开,走进一家便利店,排队的顾客们或者低头看着手机,或者两两三三的交谈,柜员们忙着收银和扯塑料袋。
他又退了出去,随便找了个路肩坐下,将袋子打开,吃起小橘子来。
“你这家伙,”他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一直不回家害得我担心,结果在这里偷吃小橘子是吧。”
转过身,他看见鄢云玲的身影,面上挂着好气又好笑的表情。鄢云玲快走两步,坐到邱晓峰身边,毫不客气的拿走他手里的小橘子塞进自己嘴里,然后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一边剥皮一边问:
“怎么?看你浑身是灰,和人家打架了?”
“没,”邱晓峰回答,“我单方面挨了一脚。”
鄢云玲笑一声,将剥好的橘子分一半塞到了邱晓峰嘴里。
“不过,这样我反倒畅快些了。”邱晓峰嘴里嚼着多汁的橘子,含糊不清的说,“知道他有在记恨我,我反倒快活些了。原来不只有我会为这些事情而动容。”
“大家都不是圣人,当然会为这些事情生气和伤心。”
邱晓峰将橘子咽下。
“所以,为什么在这里发呆?电话也不接。”
“因为手机没电了。”
“我说呢。”
邱晓峰看向鄢云玲的侧脸,低声说:
“又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鄢云玲又递过来一半橘子,邱晓峰摇摇头推了回去。
“姐,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记得小时候我也常因为贪玩跑丢,但你每次都能找到我,我身上有定位系统吗?”
“我确实有给你安装一个的打算,可惜还没有实施。我是靠缘分找到你的。”
“这么厉害?”
“假的,”鄢云玲戳了邱晓峰的腰眼一下,后者一激灵,“因为我每次都很努力的在找你啊,会先把可能的地点标注出来,再规划出最近的路线。”
“不愧是博士,脑袋打小就灵光啊——然后呢?”
“然后就一直找啊,直到找到你为止。”
“但也有地点不对,或者我自己跑回家的可能性吧?”
“无所谓,反正我自己不会走丢。”鄢云玲说,“小的时候你喜欢哭喊,比较好找。大一些的时候学会控制情绪了反而难找了。”
“就像现在这样?”
“就像现在这样。”
鄢云玲平静的话语使邱晓峰想要流泪。他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姐,对不起,从小到大,我亏欠你太多了。如果没有我,你一定会过的更快活,更自在吧。”
“没有你的话,我早吊死了。”
“别说这么吓人的话,姐。”
“我在说事实而已,”鄢云玲看向邱晓峰,眸子中反射出月亮与街灯的微光,秋水一样,“不是有个很常见的风筝与线的比喻吗?被你束缚,我心甘情愿。”
邱晓峰泫然欲泣,鄢云玲将他温柔的搂进怀里,他刚开始还有些抗拒,但很快就顺从了。
“抱歉啊,”鄢云玲对怀抱里的邱晓峰说,“我是个不怎么柔软的女人。”
“你如果不柔软的话,天底下其余所有女人肯定都是振金做的。”
鄢云玲笑了。
“我真卑鄙。”邱晓峰自言自语。
“卑鄙的不止你一个。”
“我好想死。”
“那就死一会儿吧,明早记得活过来。”
“抱歉,姐,我辜负了你。”
“你永永远远不会辜负我,你只会辜负你自己。做你想做的事。”
“姐,我不是煤炭,我是一枚哑弹,众人寄我厚望,可我自从出了炮膛之后就再没有任何声响。”
“你是我的英雄,是我的光,”鄢云玲紧紧的搂着邱晓峰,自己的弟弟,永远无法触及之人,“是我在黑夜里得以入睡的理由。晓峰,我爱着你,不分昼夜。”
“我没有被爱的价值。”
“这不是由你说了算的事情。”
邱晓峰发出一声痛苦而悲愤的长叹。在这样的夜里,无数孤独的人睁着双眼,无数因爱而分离的人,他们的呼吸在雾里缠绵。
“我要怎样才能向江彩黎忏悔,怎样才能帮她承担痛苦。”
“在我的怀里,居然在想其他女人的事情啊,晓峰,你好意思说自己对她是朋友间的喜欢。”
“对不起。”
“我原谅你。”
“你真伟大。”
“我卑鄙极了,我现在就把理由告给你听。”鄢云玲的眉毛低垂着,精灵般闪烁了一下。她将邱晓峰扶起,望向他红肿的眼睛。
邱晓峰的眼睛睁大了,浑身仿佛被雷电劈过。过去他从未考虑过这样的可能性,但这一刻他清晰的预知到了什么将会发生,但他无力也不想阻止了。
鄢云玲将右手放到胸前,心脏以超越生命的速度鼓动。
“晓峰,我爱你,要我说多少遍都可以。你如果想去找江彩黎,想对她伸出手的话就去吧,等你休息好了,任何时间都可以。但如果你累了,只想平静的,安心的活下去的话,”鄢云玲微笑着说,“我希望你不会讨厌一位大你六岁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