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刘澹,其实无伤大雅。
妖族五十万大军压境,盛州城一丢,北境十余万铁骑就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北境失去了最后的关外大门,不仅是北境四州,整个王朝的北方都要面对门户大开的险峻局势。
所以年轻藩王只能站在这里,一步不得退。
一位女子拔地而起,掠向独战四位武道宗师的年轻藩王。
温出尘脚尖一点,抓住沈忻的肩头,将她狠狠砸回地面,沉声道:“别去,就算我去了也于事无补,以你的境界,去了也只是白白送死。”
杀绝六十余暗河的江湖高手,破甲一千二百余,沈忻显然受伤不轻,落回地面后,握剑的手臂轻轻颤抖,对温出尘的提醒置若罔闻,体内气机急速流转,就要第二次起身。
温出尘迅速落在她的身边,平淡道:“你去了,只会让他分神保护你。”
沈忻语气冰冷道:“事不过三,接下来别拦着我去杀那位妖族皇帝。”
温出尘这次倒是没有阻拦,气笑道:“你倒是会捡漏。”
温出尘忽然猛然转身,一掠前行,硬生生拦下刘森的全力一拳。
叶一平手持长剑瞬息便至,但已经来不及了。
谭敬之一枪刺入年轻藩王的身体,天地寂静。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盛州城头上的赵纯,她怒道:“为什么?!”
就在方才,她试图用自身气运和魂魄替赢修然挡下那一枪,也的的确确可以挡下,但却被赢修然强行阻止了。
年轻藩王低垂着脑袋,嗓音沙哑道:“爷们的事,娘们少管。”
赢修然将长枪随意丢出,缓缓起身,直视来到自己面前的彭戈。
彭戈瞥了一眼叶一平,然后对着年轻藩王笑问道:“两人联手够不够,不够的话算上晋西安、温出尘、沈忻便是,我可以让其他人离开。”
赢修然一笑而置,对叶一平说道:“带她俩离开这里。”
叶一平皱了皱眉头,赢修然眼神坚定,老人只能说道:“身后之事,放心便是。”
赢修然这才抖了抖袖口,对着彭戈说道:“彭戈,虽然我不认识你爹娘。”
然后年轻藩王说了第二句话。
“但是我会打得你爹娘都不认识你。”
似乎在声音消散之前,赢修然和彭戈的身形都消失在原地。
两人这一战,是千古未有之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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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赢修然和彭戈两人身形消失后,谭敬之顿时有些尴尬,毕竟他身前三人,叶一平,沈忻,温出尘,晋西安,四位深陷妖族大军腹地的武道宗师,都怀有杀他之心,尤其是此战锋芒毕露的叶一平,谭敬之大概喝一缸都不止。谭敬之从来不以武学天赋着称于世,倒像是一位勤恳老农,耕耘着一亩三分地,那份收成,是靠熬出来的。当然,这位枪仙所谓的根骨平平,只是相对这些年大放异彩的年轻人,例如眼前这位长公主,师承沈文恭,惊才绝艳,福泽深厚。再例如天上那位年轻人,已经屹立于人间之巅的赢修然。
先前赢修然开口让叶一平护送两位女子离开此处战场,温出尘虽然忧心忡忡,但没有太多留恋神色,已经果断准备跟随叶一平撤离,因为她很清楚,以如今赢修然和彭戈两人的境界修为,当世武人千千万,却只有叶一平,晋西安,赢莒,诸葛元第,孔密五人能够插手,除了他们,任何人无论是想雪中送炭还是趁火打劫,都无异于痴人说梦,甚至可以说圣人也枉然,她温出尘真想要帮助年轻湛王,离得越远越好,否则只会沦为彭戈用以牵掣赢修然的把柄。
唯独沈忻视线越过神情凝重的枪仙谭敬之,凝望着那杆妖族大纛,蠢蠢欲动,仿佛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是否会被那场巅峰交手波及。
谭敬之能够有今日成就,自然是心性坚韧不拔之辈,故而这位差不多身陷必死之地的妖族宗师,哪怕需要以一己之力对阵三人,仍是毫不畏惧,战意勃发,不退反进,谭敬之握紧那枝长枪,衣袂拂动,直面那一袭青衣,沉声问道:“你就是精灵族的长公主沈忻?”
沈忻收回视线,冷笑道:“难不成还是你失散多年的娘亲?”
原本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谭敬之顿时愕然,一时间无言以对。显然没想到沈忻这般身份的人,言辞竟会这般不堪入耳。
不远处温出尘微微摇头,啧啧道:“她这脾气真得改改,也太不讨喜了。”
不知为何,温出尘对这位剑道出类拔萃的长公主,一直持有微妙的欣赏态度。
叶一平闻言报以一笑,难得调侃道:“没办法,或许咱们王爷就好这口。”
温出尘哑然失笑,记起一事,小声问道:“天外天那些垂落人间的仙人……是忌惮你那一剑?”
叶一平摇头道:“我方才一剑其实不曾斩中那些隔岸观火的天上仙人,至于为何突然离开,是对我避其锋芒,还是暗藏玄机留有后手,我也不太确定。”
温出尘抬头望向天空,愤懑道:“死缠烂打,阴魂不散!”
晋西安深以为然,转头远眺一眼盛州城城头,对沈忻郑重其事地说道:“妖族大军即将要推进到城下,你们二人最好回去支援,以免赢修然分心。而我得去跟天外天那些老头子打一架了。”
沈忻面无表情道:“既然都到这里了,岂有转身离去的道理!你们不用管我,我生死自了!”
晋西安一笑置之,随即轻念一个起字,脚踩长剑,御剑升空,破开云层,一人一剑消逝于众人头顶的金色云海之中。
若说赢修然的敌人是人间无敌手的彭戈,已经不适合他晋西安横插一脚,那么能够被这位长老殿殿主视为生死大敌的对手,也许就只在天上了。
叶一平轻声叹息道:“后面有人撑不住了,我得去帮帮他们,长公主,温宗主,保重。”
温出尘没有说话,一掠而起,返回盛州城。
不是妖族大军已经被杀破了胆,只能任由这位朱雀宗宗主来去自如,而是在温出尘身后的战场上,早已人仰马翻,无数妖族士卒疯狂逃散,无人能够顾及她的动静。
原来当时彭戈是被年轻湛王一脚踹了出去,魁梧身形虽说并未倒地,但是依旧倒滑出去数十丈之远,那条路线之上的妖族百余披甲骑军,被彭戈倒退的身躯瞬间撞得向两侧迸射出去,连人带马,腾空而起,又连累两侧众多无辜骑军一同横飞坠马。
赢修然没有一鼓作气趁胜追击,飘然落地后,放刀归鞘。
尘埃落定后,彭戈站在原地,虽说被赢修然一击便打退至此,却毫无狼狈神色,得到妖族举国气运加上接纳了何圣熙的全部气数,此时的彭戈的确是货真价实的人间第一人。宛如一尊天庭战神,气势之雄壮,举世无双。
摧山撼城,千军辟易!
位于战场腹地的数万妖族骑军,看到这一幕后,先是震惊,然后同时抽出战刀,高声嘶吼起来。
彭戈闭上眼睛,微微扬起下巴,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似乎沉醉于天地的生机勃勃。
赢修然深呼吸一口气,双袖随之鼓荡,瞬间充盈浩然气。
左脚一步踏出,脚底下砰然巨响,出现不断向四周蔓延开来的龟裂缝隙,好像形成了一张巨大蛛网。
下一刻,赢修然的身形就出现在彭戈身前,高高跃起,右拳拉伸出一个大弧,迅猛砸向彭戈的额头。
彭戈不知为何始终无动于衷,保持原先姿势,纹丝不动。
赢修然一拳砸下,直接将彭戈砸得身形下陷,刹那间便消失在众人视野。
赢修然站在这座大坑的边缘地带,低头俯视,皱了皱眉头。
彭戈站在坑底,缓缓睁开眼,望向那位方才一拳蕴含雷霆之力的赢修然,扯了扯嘴角,充满讥讽不屑,同时又像在询问年轻藩王为何如此“彬彬有礼”,为何没有一开始就使出杀伤力更大的断舍离。
这般不痛不痒的打击,是你赢修然变得太弱了,还是我彭戈如今太强了?
赢修然眉头舒展,轻轻拧动手腕,然后猛然握紧双拳。
这一次赢修然的一闪而逝,大概是速度实在太快,原先站立位置,竟然炸出一团云雾。
身穿白色藩王蟒袍的赢修然,前冲身形所过之处,拉伸出一条白色长虹。
战场之上没有人看清楚年轻藩王是如何出手,只能依稀看到浑身金光的彭戈被白虹撞击之后,整个人便再度倒飞出去数十丈,白虹如影随形,仿佛笼罩在一条条金黄蛟龙中的彭戈,身形一次次倒撞出去。
这条直线上,来不及躲避的百余妖族骑军当场被人马皆分尸,若是被撞个正着,更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每次两位武评大宗师冲撞产生的剧烈声响,都姗姗来迟,显得极为滞后。
拳拳到肉,没有任何华而不实的花哨招式,没有任何气势恢宏的惊世绝学。
反倒是如同乡野村夫间的蛮横打架,你来我往,直来直去。
只不过纯粹因为交手双方是赢修然和彭戈的缘故,那就是以彼岸境对彼岸境!
以赢修然如今的气机和体魄,几近于心意所起飞剑所至的速度,但他每次前冲追杀彭戈,都会看似累赘多余实则玄妙至极地踏出一步,这并非道教缩地成寸的神通,而是学自当年程思文,不断积累气机。
高手之争,争在毫厘。所以这看似拖累速度的一步,才是赢修然真正占据先手的精髓。
以至于同为武评大宗师,像是赢修然从头到尾都在痛打彭戈,而后者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高高在上的神仙打架,蝼蚁一般的凡夫俗子,别奢望能够在一旁端板凳看戏,更别谈什么老神在在地拍手叫好,或是津津有味地指点江山。
妖族骑军除了之前抽刀为彭戈壮声势之外,其实已经在一些将军校尉的紧急调动下,有意向东西两侧快速撤离,顾不得什么既定阵型,以防被两大宗师放开手脚的搏杀殃及池鱼,只可惜明明遭受过天道镇压的年轻藩王,非但没有气势衰竭的迹象,出手依旧惊天地泣鬼神,而彭戈又莫名其妙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危险境地,使得附近千余骑军间接死于彭戈之手,不可谓不凄惨。
一名马头向西正在疾驰而去的妖骑,只觉得腾云驾雾一般拔地而起,旋转了一圈,原来是被彭戈的高大背影撞在了战马附近,所幸彭戈只是撞碎了战马后半部分身躯,骑卒并未被当场撞死,但是很快就被尾随掠至的年轻藩王一手握住头颅,随手抛出,披挂甲胄的骑卒整个人都被丢向刚刚缓下身形的彭戈,后者向前伸出一只手臂,可怜骑卒撞在那股磅礴气机上,以卵击石一般砰然崩碎,赢修然穿过那团鲜血雾气,一只手掌按在彭戈胸口上。
这是两大宗师生死之战,赢修然第一次使用“定式”。
照理说倒退势头要比之前肯定要更为迅猛的彭戈,此时此刻,竟然极为反常地一步不退!
那些粗如手臂的一股股金黄色气机,如一尾尾蛟龙肆意游走,如天王张目,宝相庄严。
十八股气机萦绕四周,恰似十八条蛟龙盘曲缠绕。
在硬扛年轻藩王的一式以掌作剑之后,金黄蛟龙游曳滚走更为快速,令人眼花缭乱,衬托得本就身材魁梧的彭戈愈发巍峨凛然。
返朴归真,气息如常。
这是天命境界武夫或是道门真人才能具备的“气态”,世间习武之人莫不是梦寐以求,二品小宗师或是一品而立境界,偶尔抛头露面行走江湖,往往最为轰动,就在于他们气血旺盛远胜寻常武人,就显得格外鹤立鸡群,其实很大程度仍是境界不够深远使然,才会让人望而生畏。
秦望一人一剑一葫芦看遍山河,诸葛元第多次孤身远行,便会只能是真人不露相。
彭戈是继沈文恭之后,又一个特例,圣人里的特例,这位老人如今体内气机强盛到了不得不向外倾泻的地步。
彭戈眼神中的讥讽意味浓重,似乎对于年轻藩王的雕虫小技颇为轻视。
赢修然变手掌为双指并拢作剑。
指剑式。
彭戈也感受到胸口处的气机异动,权衡利弊,眨眼间便侧过身,躲过年轻藩王的指尖所指。
果不其然,在彭戈堪堪侧身躲过那一记指剑,便有剑气白虹吐露而出,那抹剑罡之威势,不亚于圣人巅峰在咫尺之间的倾力一剑。
但是彭戈很快就流露出些许无奈神色,看似气势汹汹的那式开山剑罡,在激射出去短短数丈距离便气势骤减,与此同时,年轻藩王并拢双指重新变回手掌,手背贴靠彭戈心口。
横臂一拍。
叠雷!
彭戈心口如遭雷击,但是他只不过轻轻吸气,十八条金黄游走蛟龙便骤然停止,然后妙不可言地卸去了叠雷威势。
一触即发的叠雷,总计六次之多,绵延不绝,层层递进。
彭戈吸气之后呼气,蛟龙恢复游曳姿态。
人之呼吸,何其寻常,彭戈轻描淡写到了极致的一静一动之间,年轻藩王声势恐怖的叠雷在第二次叠加后,就已经被化解得烟消云散。
彭戈缩在大袖之中的左手,握紧拳头,松开五指,亦是一个平淡至极的动作。
之后彭戈的脑袋,如同被撞钟一般,振荡出个剧烈幅度,然后整个人便横飞出去。
彭戈身形踉跄横移,一脚重重踩踏在地面上,强行止住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