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失神间,她背上医疗箱,转身离开。远处有人呼叫她的名,亚兰跑了起来,重心左右摇摆,灵动地似跳脱出这钢原般,与暗色调的世界格格不入。
过来许久我才回过神来,把刀协在腰间,起身四处走动。
一股莫名的不适感翻涌上来,我试图寻找其根源。
集结点被炸成废墟,众人勉强找了一座较完整的建筑安营。物资整齐的码放在建筑的缺口处以抵挡外界的锈蚀风。在霖的指挥下,见习兵十人一组巡逻,警惕一切可能出现的敌袭。
扛着钢枪的军士从我眼前经过,一丝回忆翻涌上来,我恍然知晓了这不适从何而来——静,太安静了。
废墟里回荡的只有呼啸的锈蚀风声,间或夹杂着几句人言。没有枪炮声,没有爆炸声,没有钢穹坠落的吱呀声,没有呐喊,没有哀嚎,没有咆哮……
这全然不是记忆中钢原。
隐约浮现出的记忆中,空气中永恒弥散着炸裂的气息。无处不在的爆鸣和硝烟充斥着钢原,咆哮和哀嚎是不变的两大主题,如今寂静的环境倒显现出异样。
“呐。”我正沉溺在回忆中,后背的触动将我推回现实。
“什么事?”
十指相扣,亚兰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能给我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吗?”
我愣了一下,试着向回忆讨些值得讲述的故事,但昏迷的冲击仍未完全恢复,脑子里模模糊糊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看到我尴尬的神情,她摆了摆手:“果然什么都记不起来是吗?”
“嗯,断断续续的,什么都……”我抱歉道。
“没事啦没事啦,我只是好奇而已,关于真正士兵的世界啊什么的……”
我扶了扶协在腰间的刀,感知着周身缠绕的那些名为“过往”的思绪,不禁叹息道:“士兵吗?我虽然记不清了,但隐约感觉到,是一种……麻木精神,没有任何希冀的,痛苦的生存。”
亚兰点了点头,低头凝视着残垣下的瓦砾,忽而昂起头,用那闪烁着光的眼睛看着我,认真地讲道:“我觉得,我总有一种感觉,就是,对生命的渴求和对美好的那种……希冀,是存在的!”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发言弄得摸不着头脑。
“啊,就是……”亚兰也因自己的发言尴尬地笑了笑,随后解释道,“我在战地医院实习的时候,见到那些伤员。他们的眼里的确充斥着绝望与哀伤,但是,我看到,在他们的瞳孔深处,反射出的那一点光。”
“光?”
“嗯,我总觉得,在那些漆黑的绝望的双眼里,那道光反映出一种希望。虽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感觉罢了,”亚兰挪动步子,“但我就在想啊,那些真正的士兵,他们被战争压制的自我,是否也有那种对美好的由衷的期待啊,什么的……”
“抱歉啦,说了些奇怪的话,”亚兰与我一起坐在避风处的箱子上,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传呼机样的东西,“要听歌吗?”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她摆弄了一阵,机器里放出声音来。
“我抬头向上看,
地下里没有光。
我的眼里却见到光,
星河浩瀚的光,
在加百列,
你的眼眸里。”
区别于印象中嘈杂的电波声和冷漠的指令声,那声音伴着旋律,使人舒适。
我沉默着没有讲话。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不太好理解,但当温柔的声音,连同她所思考的那“美好的期待”一起传入耳畔时,我混沌的脑海似乎受到了什么触动似的,些许阴霾散去,思绪稍显明朗了。
亚兰和我就这样呆呆地坐在那里,出神的望着废墟外的钢穹,聆听着动听的歌。
漆黑幽暗的钢原死去般一成不变,但我的心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记忆缺失带来的烦恼忧虑被近旁的一切融化,避风的废墟里,篝火的暖温柔我冰冷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