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只好沉默，他已无话可说。

漫漫的雪夜，绿色的光亮从看不见的穹顶投下，映照两人的颓唐失意。

老人目光涣散，他的嘴唇嘀喃，梧桐伸手把自己的脑袋转到他那边，他看着这个来历不明的老人，心里忽然升起一种熟悉的情感，像许多乡下的老人一样，这位老人也对往事有惊人的记忆，也许平日里不怎么开口，一旦有人肯听，他们就会说的详详细细，又像自言自语一般源源不断的说下去，倒好像是在叙述发生在别人而不是他自己身上的事，像当初未必如此简单的事情都化为了涓涓细流，尽掩在老人沙哑的嗓音里了。

“觅长生，觅长生，九品金丹化玉婴。海上龙吟风啸起，三才慧剑斩鲲鹏。涵虚渺渺仙人府，百转清修大道成。旧日红颜无觅处，千年夜月照孤茔……”老人布满沟壑的脸留下两行清泪，他脸上的每个皱纹里好像都藏着悲伤的忘事，泪珠一路滑下，这个老人的悲伤也就更加沉重。

梧桐头颅上两只眼睛眨呀眨，他的身躯在老人念诗的时候被绿雪覆盖上一层雪沫，梧桐伸出手，像擦拭一个玩具一样将自己的脑袋擦干净。

“你说的长生，我明白了，就是要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好让人们永远记住你，至于自己的寿命如何，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对不对？”

“嗯。”老人少见露出满意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梧桐若有所思。

“天下修士全都在寻求长生，寻求提高自己实力的方法，可是这条路上不光有天道压制，还有人和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假如一千个修士有了长生的实力，天道弄死一群，还剩下一百个，这剩下的一百个互相较劲斗法又死了一堆，剩下的几个人，才够格出现在天道眼前，可是几道天雷打下，运气不好的修士直接魂飞魄散，之前那些死于非命的修士好歹还有活着的痕迹，相比之下，这些人才是可怜鬼。”

“那总有一两个羽化登仙的吧？”

“成仙之后，自然超脱天地之外，昔日好友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没成仙的蝇营蝼蚁之辈，一切情感都成了过眼云烟……世界上也不会再有人提起他……”

“这样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梧桐忍不住大叫。

“所以说，你们错了……长生并非好事，一个人得下多狠的心，得忍受多大的孤独，才肯踏上长生仙途！”

“那些长生不老的人……该有多自私，才会丢弃人间的牵绊……”梧桐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若有牵绊，那也不会有那么高深的境界和修为了。”老头摇头。

修仙者和普通人尚且是人，而仙用人性换取了无穷的寿命，从某种方面来说，“仙”已经不能被称作“人”了！

“没了七情六欲的东西……还算是人类吗？”梧桐脊背发凉，儿时听过的古老的修仙故事仿佛在他耳畔低语，夜晚浓雾湿沉凝结成仙子的飘带，窸窸窣窣的仙歌雅乐死命缠绕着梧桐，努力将他拖向浩瀚无穷的美妙的长生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