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孝廉被押着走了几步,看到架子上有一根铁梁,铁梁的周长大约有几尺,上面系着一个巨大的火轮,那火轮大得不知有几百由旬,火焰呈现出五彩的颜色,光芒耀眼,照亮了云霄。鬼差用鞭子抽打他,逼他登上火轮。
曾孝廉刚一闭上眼睛,纵身跃上,那火轮便随着他的脚开始转动,他感觉自己仿佛要从上面坠落下去,全身瞬间一阵发凉。等他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发现已经变成了一个婴儿,而且还是个女婴。再看看自己的父母,身上穿着破破烂烂、补丁摞补丁的衣服,所住的土屋之中,只有破瓢和打狗棍之类的东西,他心里明白自己成了乞丐的孩子。
从此,他每天都跟着乞丐父母拿着钵盂乞讨,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却常常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寒风刺骨。十四岁的时候,他被卖给了顾秀才做小妾,这才勉强能够维持温饱。
然而,顾秀才的正妻非常凶悍,每天都用鞭子抽打他,甚至还用烧红的烙铁烫他的胸口和乳房。幸好顾秀才对他还算怜爱,这才让他稍微得到一些宽慰。
有一天,东邻的一个恶少年,突然翻墙进入他家,想要逼迫他与自己私通。曾孝廉心想自己前世作恶多端,已经受到了鬼差的惩罚,如今怎么能再做这样的事呢?于是他大声呼喊,顾秀才和正妻都被惊醒,恶少年这才仓皇逃走。
没过多久,顾秀才留宿在他的房间。两人在枕头上聊天,曾孝廉正哭诉着自己的冤屈和痛苦,忽然,一声巨响传来,房门被猛地撞开,有两个盗贼拿着刀闯了进来,竟然一刀砍下了顾秀才的脑袋,然后将房间里的衣物等财物洗劫一空。曾孝廉吓得蜷缩在被子底下,大气都不敢出。
等盗贼离开后,他才哭喊着跑到正妻的房间。正妻大惊失色,两人一起哭泣着查看现场。正妻怀疑是曾孝廉与奸夫合谋杀死了顾秀才,于是写了状子告到了刺史那里。刺史严刑逼供,最终曾孝廉被屈打成招,被判处凌迟处死。
他被绑赴刑场的时候,胸中充满了冤屈之气,悲愤交加,不停地跳跃着喊冤,觉得即便是九幽十八狱,也没有此时这般黑暗。
正在他悲痛地号哭之时,突然听到一同游玩的人呼喊他:“兄长,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曾孝廉猛地惊醒过来,看到那个老僧依然盘腿坐在蒲团上。一同游玩的人纷纷说道:“天色已晚,大家都饿了,你怎么睡了这么久?”
曾孝廉神情惨淡地起身。老僧微笑着问道:“之前占卜说你会当宰相,现在应验了吗?”曾孝廉更加惊异,连忙向老僧行礼请教。老僧说:“修养德行,施行仁义,即便是在火坑之中也能生出青莲。我一个出家人又懂得什么呢?”
曾孝廉原本趾高气扬地前来,此时却垂头丧气地返回。从此,他对于当宰相的想法也渐渐淡薄了。后来,他进入山中,不知所踪。
龙取水
民间一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说是龙会汲取江河里的水来化作雨水降下,不过这也只是一种不太确定、令人半信半疑的说法罢了。
徐东痴往南方游历,一次他乘船在江边停泊。正当他在船上时,忽然看到一条青色的巨龙从云端缓缓垂下。那巨龙身躯庞大,气势惊人,它将长长的尾巴探入江水中,开始用力搅动。随着龙尾的搅动,江水瞬间波浪翻涌,涌起的浪花仿佛受到了某种强大力量的牵引,顺着龙身急速向上攀升。
徐东痴远远望去,只见那被龙尾搅起的江水,泛着粼粼的水光,闪烁夺目,那宽度竟比三匹展开的白练还要宽。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巨龙似乎汲取够了江水,缓缓收起了尾巴。随着龙尾的收回,刚才还汹涌的江水也立刻平静了下来,波浪渐渐平息,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没过多久,天空中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开始密集地倾注而下。这场雨下得十分猛烈,不一会儿,田间的渠道都被雨水填满,变得和地面一样平了。看着眼前的景象,徐东痴不禁对那民间传说又多了几分思索,也许这龙取水降雨的说法,并非毫无根据吧。
小猎犬
山右的卫中堂在还是书生的时候,厌烦家中的繁杂喧闹,便把书房搬到了寺院里。可让他苦恼的是,房间里的臭虫、蚊子、跳蚤特别多,常常一整晚都被搅得无法入睡。
一天吃过饭后,卫中堂躺在床上休息。忽然,一个小武士进入了他的视线。这个小武士头上插着雉鸡的羽毛,身高只有两寸左右,他骑的马只有蜡做的那般大小,手臂上套着青色的臂套,臂套上站着一只像苍蝇一样大小的鹰。小武士从外面走进来,在房间里盘旋着,骑马的速度还很快。卫中堂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这时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装扮和前面那个小武士一样,腰间束着小小的弓箭,牵着一只像大蚂蚁一样的猎犬。
没过多久,步行的、骑马的小武士纷纷涌入,足有数百人之多,每个人的手臂上都架着数百只鹰,身边跟着数百条猎犬。只要有蚊子、苍蝇飞起来,他们就放出鹰去追击,那些蚊蝇很快就被全部扑杀。猎犬们跑上了床,沿着墙壁搜寻,吞噬着虱子和跳蚤,凡是那些藏在缝隙里的虫子,猎犬一嗅一个准,不一会儿,就把这些虫子几乎消灭光了。
卫中堂假装睡着,斜着眼睛偷偷观察。只见那些鹰和猎犬在他身上聚集、跑动。随后,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人出现了,他头戴平天冠,看起来就像王者一般,登上了另一张床榻,把四匹马用苇篾拴在一旁。跟随他的骑手们都下马,有的献上飞禽,有的献上走兽,纷纷聚集在王者身边,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没多久,王者登上了一辆小辇车,卫士们匆忙行动起来,各自去牵马备鞍,一时间,千万只马蹄奔腾,就像撒豆子一样纷乱,烟尘滚滚,如烟雾升腾,片刻之间,他们就全部消失了。
这一切卫中堂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又惊又诧,完全不知道这些小武士从何而来。他穿上鞋子,轻手轻脚地到外面去查看,却发现外面一点痕迹和声响都没有。他回到房间,四处查看,还是什么都没发现,只有墙壁的砖上留下了一只细小的猎犬。
卫中堂急忙把它捉住,发现这只猎犬很温顺。他把猎犬放在砚台匣子里,翻来覆去地观赏,只见它的毛发极其细密柔软,脖子上还戴着一个小环。卫中堂喂它饭粒,它只是嗅了一下就弃之不顾。猎犬跳上了床榻,寻找衣服的缝隙,咬死里面的虱子,然后又回来卧在那里。
过了一夜,卫中堂以为猎犬已经离开了,一看,它还是像原来一样盘伏在那里。卫中堂睡觉的时候,猎犬就爬上床席,遇到虫子就把它们咬死,以至于蚊子、苍蝇都不敢在房间里落下来。卫中堂对这只猎犬喜爱至极,觉得它比美玉还要珍贵。
有一天,卫中堂白天睡觉,猎犬就潜伏在他身边。卫中堂醒来翻身时,不小心把猎犬压在了腰下。卫中堂感觉到有东西,心里就怀疑是猎犬,急忙起身查看,发现猎犬已经被压得扁平死了,就像纸剪成的一样。不过从那以后,房间墙壁上的虫子都被消灭光了,一只活口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