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畜
世上那些迷惑人的妖术,手段五花八门。有的会抛出诱人的诱饵,哄骗别人吃下,那人便会神志不清,乖乖跟着走,民间把这叫做“打絮巴”,在江南地区则称其为“扯絮”。小孩子不懂事,最容易遭受这类妖术的侵害。还有一种妖术,能把人变成牲畜,叫做“造畜”。这种邪术在江北地区还算少见,可在黄河以南的地方却时有发生。
在扬州的一家旅店里,有个男人牵着五头驴走进来,把驴暂时拴在马槽边,对店主人说:“我一会儿就回来。”还特意叮嘱:“千万别让它们喝水吃东西。”说完便离开了。
这几头驴被暴晒在烈日下,又踢又叫,闹得很是喧哗。店主人见状,便把驴牵到阴凉的地方。驴一见到水,立刻飞奔过去,店主人没拦住,只好任由它们痛饮一番。结果,其中一头驴在地上打了个滚,竟然变成了一个妇人。店主人又惊又怕,赶忙询问她是怎么回事,可妇人舌头僵硬,说不出话来。店主人无奈,只好先把她藏在屋里。
没过多久,驴的主人回来了,还赶着五只羊进了院子。他一进门,就惊慌地询问驴去哪儿了。店主人拉着他坐下,热情地端上饭菜,说道:“客官先吃饭,驴马上就来。”店主人出去后,让五只羊都喝了水,这些羊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全都变成了小孩子。店主人悄悄向官府报了案,官府立刻派差役赶来,将那妖人捕获,最后用刑具处死了他。
凤阳士人
凤阳有个读书人,背上行囊,远离家乡外出求学。临行前,他对妻子说:“半年后我就回来。”然而,十个多月过去了,却一点音信都没有,妻子在家中焦急地翘首以盼。
一天夜里,妻子刚躺到床上,透过轻纱,月光摇曳着洒下影子,她满心都是对丈夫的思念。正当她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时,忽然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发髻上缀满珍珠,身披红色的披风,轻轻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这女子笑着问道:“姐姐,是不是特别想见你家相公呀?”妻子赶忙起身回应。美丽女子邀请她一同前去。妻子担心路途遥远又艰险,那女子却让她别担忧。说完,便拉着妻子的手走出房门,一同沐浴在月色之下。
大约走了一箭之地,妻子发觉美丽女子走得极快,而自己脚步沉重,十分艰难。她便喊美丽女子等等,说要回家换双鞋子。美丽女子拉着她在路边坐下,亲自握住她的脚,脱下自己的鞋子借给她。妻子高兴地穿上,所幸鞋子大小合适。两人再次起身赶路,妻子顿时觉得健步如飞。
过了一会儿,只见丈夫骑着一头白色的骡子迎面而来。丈夫看到妻子,大为惊讶,急忙从骡背上下来,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妻子回答:“正要去探望你呢。”丈夫又回过头问身旁的美丽女子是谁,妻子还没来得及回答,美丽女子便捂着嘴笑着说:“先别问这些啦。嫂子一路奔波不容易,相公您半夜还在赶路,人和牲口想必都疲惫不堪了。我家就在不远处,不如先到我家歇歇脚,明早再走,也不迟呀。”众人一看,几步之外果然有个村落,于是便一同前往。进了一处庭院,美丽女子赶忙催促熟睡的婢女起来招待客人,还说:“今晚月色皎洁,不用点蜡烛了,小台那儿有石榻可以坐。”丈夫把骡子拴在屋檐下的梧桐树上,便过去坐下。美丽女子对妻子说:“鞋子太大,不合脚,路上是不是很不方便呀?如今你丈夫来了,有了代步的,这鞋子就还给我吧。”妻子连声道谢,把鞋子还给了她 。
不一会儿,婢女便摆上了美酒和果子。美丽女子斟满酒杯,笑着说道:“你们夫妻二人长久分离,今晚终于得以团圆,这一杯薄酒,就当是我对你们的祝贺。”说着,将酒杯递给士人。士人接过酒杯,也端起一盏回敬。主客之间欢声笑语不断,酒足饭饱之际,众人鞋子交错,气氛好不热闹。
酒桌上,士人不时将目光投向美丽女子,言语间尽是轻佻之词,屡屡借机向她挑逗。而他与妻子刚刚团聚,却连一句家常话都没说。美丽女子也不甘示弱,一双美目含情脉脉,回应的话语暧昧又充满暗示。
反观妻子,只是默默坐在一旁,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随着酒过三巡,众人渐渐有了醉意,士人和美丽女子之间的言语愈发亲昵。美丽女子又拿起大酒杯,殷勤地劝士人喝酒,士人以喝醉为由推辞,可她却愈发执着地劝酒。
士人见状,笑着提出:“你要是能为我唱上一曲,我就喝。”美丽女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拿起象牙做的琴拨,轻轻抚弄着提琴,悠悠地唱了起来:“黄昏卸得残妆罢,窗外西风冷透纱。听蕉声,一阵一阵细雨下。何处与人闲磕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 。”
一曲唱罢,她掩嘴轻笑,说道:“这不过是市井街巷里传唱的歌谣,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让您见笑了。只是因为大家都喜欢听,我也就勉强效仿一下罢了。”她的歌声婉转悠扬,带着丝丝缕缕的魅惑,举手投足间尽是妩媚风流之态。士人被她的风姿和歌声深深吸引,眼神中满是迷乱,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
过了一会儿,美丽女子佯装喝醉,起身离席,士人也跟着站起来,随后跟了过去。可过了好久,两人都没回来。婢女们困乏不堪,纷纷趴在廊下睡着了。妻子独自坐着,孤单无依,心中满是愤怒与怨恨,实在难以忍受。她想趁夜回家,可夜色昏暗,她早已记不清来时的路。她在原地辗转徘徊,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实在忍不住,起身去查看情况。
刚靠近那扇窗户,她就听到一阵隐隐约约、如同男女欢爱的声音。再仔细一听,竟然是丈夫正与那女子毫无顾忌地倾诉着平日里夫妻间那些亲昵淫秽的话语。妻子听到这些,气得双手颤抖,心乱如麻,几乎无法承受。她心想,还不如冲出门去,找个沟壑跳下去一死了之。
就在她悲愤地准备离开时,突然看到弟弟三郎骑着马赶了过来。三郎赶忙下马,关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妻子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三郎听后,怒不可遏,立刻带着姐姐返回那处居所。
两人径直走进屋内,却发现房门紧闭,屋内枕上的私语仍在低声传来。三郎二话不说,搬起一块斗大的巨石,朝着窗户猛地砸去,窗户“哗啦”几声,碎了好几块。屋内顿时传来惊呼声:“郎君脑袋被砸破啦!这可怎么办!”妻子听到这话,惊恐万分,放声大哭,对弟弟说:“我可没想着让你把郎君砸死啊,现在这可如何是好!”
三郎瞪大眼睛,气冲冲地说:“你哭哭啼啼催我来,我刚能出出这胸中的恶气,你又来护着那男人,埋怨我这兄弟,我可不习惯听你这丫头使唤!”说完,转身就要走。妻子急忙拉住他的衣服,焦急地问:“你不带我走,我该怎么办呀?”三郎用力一甩,将姐姐推倒在地,挣脱开后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