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江中、鲁公女、道士(2 / 2)

不久,张于旦到了,守门人拒绝他进入。张于旦只好退回到旅舍,心中怅然若失,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在城郊闲逛,暗中打听消息。卢公的女儿以为张于旦负了约定,痛哭流涕,茶饭不思。母亲说:“他不来,肯定是已经去世了,就算没有去世,违背盟约的罪过也不在你。”女儿不说话,只是终日躺在床上。卢公很担心,也想亲眼看看张于旦是怎样一个人,于是借口外出游玩,在野外遇到了张于旦。卢公看他是个少年,感到很惊讶。两人坐在地上,简单交谈了几句,卢公觉得张于旦风度翩翩,十分洒脱。卢公很高兴,邀请他到家里做客。

卢公正准备询问张于旦的情况,突然起身,嘱咐客人先独自坐一会儿,匆匆走进内室,把遇到张于旦的事情告诉了女儿。女儿听了很高兴,强撑着起身,偷偷观察张于旦,发现他的模样和自己想象的不符,便流着眼泪回到房间,埋怨父亲欺骗她。卢公极力向她说明来的人就是张于旦,女儿却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哭泣。卢公从内室出来,心情沮丧,对客人也不再热情周到。张于旦问:“府上有在户部任职的人吗?”卢公随口答应了一声,却转头看向别处,好像不太在意客人。张于旦察觉到他的怠慢,便告辞离开了。卢公的女儿哭泣了几天,竟然去世了。

张于旦夜里梦到女子前来,女子说:“那天在下面看到的人果然是你吗?你的年龄和容貌变化太大,我们当面错过了。我已经忧愤而死,麻烦你赶紧到土地祠去招我的魂魄,这样我还能活过来,要是晚了就来不及了。”张于旦醒来后,急忙前往卢家,果然听说卢家女儿已经去世两天了。张于旦悲痛大哭,进入卢家吊唁,然后把梦告诉了卢公。卢公听从了他的话,到土地祠招魂。回来后,卢公掀开女儿的被子,抚摸着她的尸体,呼喊着并祈祷。不一会儿,就听到女子喉中发出咯咯的声音,忽然她那像樱桃般的嘴唇张开,吐出一块像冰一样的痰块。大家把她扶到床上,她渐渐恢复了呻吟。卢公很高兴,恭敬地请张于旦到外面,摆上酒席宴请他。在交谈中,卢公详细了解了张于旦的家世,得知他是大户人家,更加高兴,便选择吉日为他们举行了婚礼。

张于旦和卢家女儿婚后在房间里相处,就像年轻的小夫妻一样,不了解情况的人,很多都误以为他们的儿子和媳妇是公婆。卢公一年后去世,他最小的儿子被豪强中伤,几乎失去了所有家产。张于旦把他接到家里供养,让他在自己家里住了下来。

道士

韩生出身世家,为人豪爽好客。同村有个姓徐的人,常常到韩生家做客饮酒。有一次,韩生在家中设宴招待宾客,正热闹时,一个道士拿着钵盂站在门口。韩家的仆人给道士钱和粮食,道士都不接受,也不离开。仆人很生气,转身就走,不再理会他。

韩生听到外面长时间传来敲击钵盂的声音,便询问仆人是怎么回事,仆人把情况告诉了他。话还没说完,道士竟然自己走进来了。韩生招呼道士坐下,道士向在座的主人和客人都拱手行了一礼,就坐了下来。经过一番简单的询问,韩生才知道道士最初住在村东的破庙里。韩生说:“您什么时候到村东的道观居住了,我竟然一点都没听说,实在是有失地主之谊啊。”道士回答说:“我是个山野之人,刚到这里,还没有什么朋友。听说您为人慷慨好客,所以非常希望能到您这里讨杯酒喝。”韩生听后,便命人摆上酒杯。

道士酒量很大,能豪饮。徐氏见道士衣服破旧肮脏,举止又颇为傲慢,就对他很不礼貌,韩生也只是像对待普通客人那样对待他。道士一口气喝了二十多杯酒,才告辞离开。

从那以后,每逢韩生设宴,道士总是会来,遇到有食物就吃,遇到有酒就喝。时间一长,韩生也渐渐对他的频繁到来感到有些厌烦。一次饮酒时,徐氏嘲笑道士说:“道长天天来做客人,难道就不打算做一次主人请我们吗?”道士笑着说:“我和您一样,不过是双肩扛着一张嘴罢了。”徐氏听了,一时羞愧得答不上话来。道士又说:“不过,我早就心怀诚意,日后一定会尽力准备薄酒小菜来酬谢你们。”喝完酒,道士叮嘱说:“希望你们明天中午赏脸到我那里去。”

第二天,韩生和徐氏相互邀约一起前往,心里都怀疑道士不会真的准备宴席。他们走着走着,道士已经在路边等候了。三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很快就到了一座寺庙门口。走进寺庙,只见院落焕然一新,楼阁相连,像云朵一样蔓延开去。韩生和徐氏大为惊奇,说:“很久没来这里了,这是什么时候修建的?”道士回答:“刚刚完工不久。”

等到进入道士的房间,里面陈设华丽,就连世家大族都没有这样的排场,韩生和徐氏不禁肃然起敬。他们刚刚坐下,就有酒菜端了上来,侍奉的都是一些十六七岁的俊俏童子,穿着华丽的锦衣,脚蹬红色的鞋子。酒菜香气扑鼻,味道鲜美,极其丰盛。吃完饭,又另外上了一些精致的小食,珍奇的水果多得叫不出名字,用水晶玉石制成的器皿盛放着,光芒照亮了桌子和床榻。用来斟酒的是玻璃盏,直径大约有一尺左右。

道士说:“把石家姊妹叫来吧。”童子去了一会儿,两个美人走了进来。一个身材修长,像柔弱的柳枝;另一个身材矮小,年纪最小,两人的妩媚曼妙之姿世间少有。道士让她们唱歌来劝酒。年纪小的美人拿着拍板唱歌,年纪大的美人用洞箫伴奏,声音清脆悦耳。唱完后,道士高高举起酒杯,催促大家干杯,又让童子给每个人斟满酒。道士回头问道:“两位美人很久没有跳舞了,还能跳吗?”于是有僮仆在筵席下面铺上毛毡,两个女子相对起舞。她们的长衣随风乱拂,香尘四处飘散。舞罢,她们斜倚在画屏旁边。韩生和徐氏看得心旷神怡,不知不觉就喝醉了。

道士也不管客人,自己举杯一饮而尽,起身对客人说:“麻烦你们先自己喝着,我稍微休息一下,马上就回来。”说完就离开了。在南屋的墙壁下,摆放着一张螺钿装饰的床,女子为道士铺上锦被,扶着道士躺下。道士竟然拉着年长的美人一起就寝,还命令年幼的美人站在床下为他抓痒。韩生和徐氏看到这一幕,心中颇为不满。徐氏于是大喊:“道士,你太无礼了!”说着就冲过去想要阻止。道士急忙起身逃走。

徐氏见年幼的美人还站在床下,趁着酒劲拉着她到北边的床榻上,公然抱着她躺下。韩生看到床上的美人还在熟睡,对韩生说:“你怎么这么迂腐?”韩生于是径直登上南榻,想要和床上的美人亲昵,可是美人睡得很沉,怎么推都推不动,韩生便抱着她一起躺下。

天亮后,韩生和徐氏酒意和梦境都醒了,韩生觉得怀中的东西冰冷刺骨,一看,原来自己抱着一块长石,躺在青色的台阶下。他急忙去看徐氏,徐氏还没有醒来,只见他枕着一块沾满粪便的石头,在破旧的厕所里酣睡。韩生把徐氏踢醒,两人面面相觑,都感到十分惊骇诧异。他们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只有一院荒草,两间破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