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错身(1 / 2)

谢思行穿着离开昆仑时的那身白衣,孤零零地站在花厅中央。

谢怀义几番让他落座,谢思行皆沉默不语。

劝了许久,谢思行这才坐在了距离他远一些的圈椅上。

谢怀义心中忧叹,十年未见,父子之间真是疏远了许多。

或者,十年前两人也未曾亲近过。

花厅中被一阵沉闷的氛围笼罩,堂中静静的,两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半晌,谢怀义组织了一番言语,看着一侧的谢思行说道。

“思行,你在昆仑这许多年过得如何?”谢思行除妖的事情早已在京城中传的无人不知,这句话有些多余,谢怀义却想听听谢思行的想法。

谢思行一直垂着眸,听到他的慰问,他抬起头,脸上表情有些僵硬。

“还好。”

谢怀义动了动唇,又不知道说什么话了。

花厅中静得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谢怀义看着不远处的儿子,不由重重叹了口气一声,一双眼眶微微的红了。

谢思行紧抿着唇,注意到谢怀义的神情,他霎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顿了顿,终于启唇。

“父亲,您怎么了?”

谢怀义心中百感交集,愧疚和颓败缠结在一起绞着他的心脏,让他丝毫喘不过气来。

他怔怔看向谢思行:“思行,当年的事情你可有怪我?”

谢思行嘴唇动了动,片刻,他轻轻摇头:“父亲,您有您自己的苦衷,我并不怪你。”

听到他的话,谢怀义心情愈发复杂。

这时,一个斜斜挽着发髻,身姿丰腴的高挑妇人一步一步走入堂中。

“我可有打扰你们父子谈话?”

谢怀义脸上表情缓了缓,抬眼看向她:“你怎么这时才来?”

谢夫人斜他一眼:“打扮的时间久了些,回神时便已经是这个时辰了,倒不如你性急。”谢怀义被噎了一下。

说完,谢夫人视线落到谢思行的身上。

“回来了?”

自看到她的第一眼,谢思行整个人就绷紧了。听她问话,谢思行僵了一下,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谢夫人瞥他一眼,然后不急不缓地落座在谢怀义身旁。

“十年了,你父亲曾向昆仑问过多次。月底是嘉煜大婚的日子,你可算回来了。”

这话带着许多尖刺,话里话外将谢思行数落了一顿,谢怀义听得直皱眉。

“思行才回府,在府中也不会留多少时日,你收一收你的性子。”

谢夫人轻嗤一声,然后狠狠剜了他一眼,之后,她又草草扫过谢思行站得笔直的身影,目光看向院外。

“思行,你坐下,一直站着很累。”谢怀义关切说道。

刚落座,月洞门外出现一个踉跄行走的身影,谢思行转头望过去,谢嘉煜正摇摇晃晃地向花厅走来。

看到谢嘉煜这副不修边幅的落魄样子,谢夫人当即便站了起来,她箭步走出大堂,眸子里尽是担忧和关怀。

“嘉煜,你干什么了,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谢夫人一双愤恨眼眸转向他身边的小厮。

被她这样看着,小厮说起话来底气有些不足:“少爷,他喝醉酒了……”

“好端端的,他喝这么多酒干嘛?”

小厮惭愧低下头:“奴才也不知道。”

“要你有什么用!”

谢嘉煜被吵得头痛,他揉着额头,颇为苦闷地说道:“娘,您别再干嚎了,再说下去,我的耳朵都要聋了。”

谢夫人揪着他的耳朵怒骂:“你说,好事将近,你有什么烦忧事要喝酒?”

谢嘉煜低声骂:“算什么好事。”

这场喜事明明就是父亲同公廨的同事随口谈来的,一个月来他每日都对此事感到不平。

听他说这话,谢夫人又要放开嗓子骂,谢怀义立刻打断。

“嘉煜,快进来,思行今日回府,你们兄弟十年未见,你应该很想他吧。”

谢嘉煜这才缓缓抬头,视线落在不远处正安静看着他的白衣身影上。

“哥!”他轻快地喊,喊声震天,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院中的花草刮飞。

谢嘉煜大步流星走向谢思行,一双洋溢着欣喜的眸子直直盯着他,他重重拍了拍谢思行的肩。

“哥,你在昆仑待这么久,今日总算回来了!”

谢怀义颇为欣慰地看着兄弟二人诉情,但隐隐约约的,他觉得谢嘉煜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谢夫人早已回到座位上,看到两人动作,她的目光满是复杂。

谢思行唇角缓缓扬起,见到幼时淘气的谢嘉煜变成如今这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是高兴的。

“嘉煜,好久不见。”

谢嘉煜咧着嘴笑,两只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哥,你知道么,这京城里满是关于你擒妖的传闻,你已经是一个鼎鼎有名的人物了,可我现在还是一个无名小卒,不如你现在同我讲一讲,你在昆仑都学了哪些擒妖的术法?”

谢思行怔怔地看着他,愣了愣,他道:“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好啊,我现在就要学!母亲这些年总在我耳旁念叨你,今天可算……”谢嘉煜口若悬河,嘴巴不停,一丝笑意始终悬挂在嘴角。

“嘉煜,别说了!”谢怀义大喝,他扫过谢夫人,目光沉痛地看向谢嘉煜。

他指着小厮,叹着气说道:“他还没清醒,你快带他回房醒酒。”

小厮两股战战,堂中诡异的气氛让他半点都待不下去。听到命令,他旋即扶住谢嘉煜左臂,拉着他向大门走去。

谢嘉煜蹙紧眉:“我还没说完呢!”

小厮看了谢怀义一眼,然后继续坚持地将他向外拖。

“唉,你别……”

许久,谢嘉煜吵闹的声音才终于消失在花厅中三人的耳朵里。

谢怀义瞪向谢夫人:“这些年,你都对他说了什么?”

震耳的质问声让谢夫人回了神,她也是有傲气的人,听丈夫如此说话,她嘲讽一笑,目光掠过谢思行,转而又落在谢怀义的身上。

“有因才有果,这件事情,你恐怕要担更多的责任吧。”

说完,她用力甩了甩袖,转身迅速走出门外。

堂中许久无声。

谢怀义看向谢思行,犹豫着是否应该对他说一些抚慰的话。

谢思行唇角好不容易才有的笑意早已落了下去。见他看过来,谢思行神情淡漠地摇了摇头,旋即向门外走去。

身后,谢怀义郁闷地捶了一下黄梨木桌子。

刘府成衣铺。

郁繁穿着修身的青罗衣,她垂着眸,薄唇紧紧地抿着,露出严肃的表情。走路时,她的背挺得笔直,步伐徐徐生风,青色的衣摆随风而摆动,整个人周身散发着矜贵的气质。

昨日,她已经同刘伯玉商量过,每四日她便会出现在成衣铺前弹琴为铺子招揽生意。刘伯玉顾及铺子的生意,思索了片刻,便点头同意了。

郁繁抱持着琴,在四周少女失神的目光中缓缓走到屏风后。

她将古琴轻轻放在木桌上,旋即从容淡定地在屏风后坐下。

屏风外的议论声不断,郁繁抬起头虚虚地对面容模糊的少女笑了一下,将手放在琴上,她缓缓拨起了琴弦。

“他方才是不是对我笑了?”

“看不清,但好像是笑了一下……”

“他长得真是好看,又那么温柔,还会弹琴……”那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郁繁唇角始终勾着,修长十指不紧不慢地调弄着细细的琴弦。

活了百年,她弹琴的技术还是很好的。

一曲很快结束,铺子里只剩讨论布料和议价的声音。

一个少女在不远处手持着两块颜色不同的布料,面容纠结。

郁繁眸中蓄着笑意,安坐于屏风后插口道:“姑娘有着一双会讲故事的眼睛,湖绿色更适合你。”

少女呆住了,她惊讶侧眸,唇边露出惊喜的笑容:“公子是这么觉得的吗?”

郁繁轻轻点头。

这场插曲后,郁繁又零零散散弹了几个曲子,待看到窗外日头升的越来越高后,她缓缓站起身,抱着琴像来时那般走了出去。

来往几次,崇安街的成衣铺有个温柔解意会弹琴的公子的传闻很快便在整个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院中的海棠花开得红艳,孟楚倚在窗前,呆呆地听着李嬷嬷讲着京城中最近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