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腿有疾,性情有些古怪,平日不与人亲近。就连我这个姨母,也没有同她说过几句话……”
谢夫人语重心长,末了,带着些期盼地看向郁繁。
“阿楚,你性子活泼,说不定能让她开口。”
郁繁暗中挑眉。在这天京中,她应付着公主府、刘府以及谢府三拨人,如今再加上一个同孟楚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
郁繁表示,她可能真的会力不从心。而且,她对人族姑娘关心的东西丝毫不知晓。
“母亲,您言重了,我……”
谢夫人蓦然握住她的手:“还是阿楚知晓我的心意,等然儿来了,你们定要好好相处。”
郁繁愁眉不解问道:“阿楚与天京其他姑娘接触的不多,若是惹然儿生气了……”
“无妨。”谢夫人脸上洋溢着欢喜,慈眉善目地看着她,“有你陪着她说话,这便很好了。”
这很不好。郁繁很想抽回自己的手。
想了想,郁繁叹道,到时候让自己的分身去应付那个然儿姑娘吧。
她可不会费心思去应付一个陌生的人族姑娘。
嘱咐完这件事情,谢夫人好似也没有什么可说的,静静地看了郁繁一会儿,她说道:“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阿楚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
郁繁磨蹭着,又谈及前事:“母亲,今日的事情,你千万不要怪罪兄长!”
谢夫人脸上笑容霎时凝滞,停了片刻,她板着脸说道:“阿楚,这不关你的事,快回去吧。”
“母亲可因为我的话生气了?”郁繁可怜兮兮道。
谢夫人紧抿着唇不动作,她摆手,赶客似的说道:“回去吧,母亲有些累了。”
正合她意。郁繁委屈地躬了躬身,按捺住自己的欣喜小步走出了门。
背着丫鬟们在阴影处无声笑了片刻,郁繁迈着轻快的步伐奔去梅苑。
不时伸长手臂轻点廊檐的灯笼,不时又看向院中的花草树木,郁繁的心情十分欢快。
转过回廊,又行了没多久,郁繁收回看向院中的视线,正欲向梅苑的方向行去,眼前却忽然捕捉到了谢思行的身影。
郁繁抬眼望去,支着下巴思忖。
谢夫人这是要问谢思行今日的事情了。
想到此处,郁繁唇角微勾,一笑过后,她正欲转身,心中却猛然蹦出一个恶作剧似的想法。
今日孟氏回门并没有发生什么风波,至于孟府门外的意外,谢思行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他并不知晓谢夫人会怎么想。
心沉了沉,谢思行低垂着眉眼,无心注意身周发生的一切。
眼前忽然出现一道水红色的身影,谢思行只蜻蜓点水掠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错身而过时,他对孟氏点头示意,然后继续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
“啊!”
身后倏地传来一声惊叫,谢思行当即转身,却见孟氏正控制不住地向地上倒去。
来不及多想,他疾步向前迈了一步,电光火石间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背后。
倒地的势头停住,眼前之人却像还没反应过来似的,怔怔地看着远处。
男女授受不亲,而且,这是嘉煜的新娘子。
谢思行皱起了眉,提醒道:“孟姑娘,无事了。”
孟氏立即眨了眨眼,片刻,她终于回神,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如今依然春深,孟氏衣衫单薄,当她瘦削的背离开自己的手,一丝暖意却还遗留在他的手掌上。
谢思行立刻垂下了手。
风波过后,郁繁感激地看向他:“方才,多谢兄长了!要不是兄长,我……”
谢思行摇头:“无妨。”
郁繁歪着头,不解问道:“兄长可是要去找母亲?”
谢思行点头,心中忽然又涌起风雨欲来的感觉,当下便不想再和眼前的人说话了。
郁繁看出他迫切想要离开的心情,更是想要拦住他的路。
她没话找话:“我才从母亲那里回来呢,母亲她心情很好。”只是在和她说过话后,现在已经在酝酿着风暴了。
就等着一个出气筒呢。
谢思行漫不经心:“是么?”
郁繁点点头:“问起我回门的事情,母亲听着很高兴呢。”
她可有问起他?刚要脱口而出,又念起两人的关系,谢思行立刻按捺下念头。
郁繁站在他的必经之处:“兄长,母亲说有一个人不久后会来到谢府,你猜猜是谁?”
谢思行漠然看着眼前之人:“这些年我不在府中,对家中之事不甚了解。”
脾气还挺大。
郁繁心中轻嗤,面上有些委屈,露出一抹歉意的笑。
“是我的错,我忘记这件事情了,兄长不要介意。”
谢思行摇摇头:“无妨,我现在有……”
郁繁截断他话头:“既然兄长不知道,我便直接告诉兄长吧,那个人就是母亲的甥女!”打量了一眼谢思行漠不关心的表情,她接着说道:“若她进了谢府,便有一个人能同我说说话了!”
话音刚落,谢思行果然向她看来,这次换他目光中带着些歉然。
他有些担忧,不由问道:“在谢府的这段时间,你很孤单吗?”
郁繁逞强地摇了摇头:“谢府很新奇,父亲母亲,还有兄长都这么好,我很开心。”
谢思行垂眸,轻声道:“他很快就会回来的。”父亲已经将嘉煜之事告知了各州旧友,各州入关处都驻守着寻找嘉煜的官兵。
想必不久,他便会回来了。
郁繁有意附和:“是啊,夫君那么好的人,怎么会离开我很久呢?”
谢思行眸光闪动,不由又看了一眼孟氏。只见她目光莹然,神情真挚。
谢思行别过头,告辞道:“我还有事,不能再同你说话了。”
郁繁蹙起眉:“是我耽误兄长的事情了。既然如此,兄长快去吧。”
谢思行点头,神志颇有些昏沉地向前走去。
谢府不同于宗门,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让他感觉到吃力。
暗暗叹了口气,谢思行抬步继续向前行去。
郁繁站在栏杆旁,一脸狡黠地看着他逐渐离去的身影。
四周无人,郁繁向梅苑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便化作了一只小小的麻雀。
谢思行很快便来到了谢夫人所在的霜华院。
听到他来的消息,屋内传来一个严肃至极的声音。
“进来吧。”
他小心翼翼地推门走了进去。身后,一只小巧可爱的麻雀飞过,最终落在窗边孕育着浓郁春意的树枝上。
走进门,谢夫人立即示意谢思行站在他不远处。
谢夫人颇有些漫不经心:“思行,今日辛苦你了,这次回门没让孟大人发现不对的地方。”
谢思行抬眼望向她。
郁繁在窗边看着,屋内两人只隔着短短的五尺距离,中间却好像有着一层厚厚的无形的障壁。
问题很大。
“不过,”谢夫人眸光转向谢思行,“思行,你有一事做的不好。”
果然会提到此事。谢思行心中有些苦恼,面容仍保持着镇静:“她跌下马车,是我的失误。”
谢夫人微眯双眼,眸中蓄着冰霜:“思行,你当时明明看到阿楚她情绪不对,怎么能让她一个人上马车?”
谢思行正欲回应,却被谢夫人强硬截断:“听说还是被一个男子搭救,男女大防,这成何体统?!”
气氛有些压抑,郁繁看着眼前这副场景,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谢夫人紧绷着脸,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和厌恶。
“我让你此行好好照顾阿楚,你怎么能如此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在质问下,谢思行久久没有动作。末了,他低声道:“确实是我的疏忽,母亲,我认错了。”
谢夫人轻讽:“你眼中真的有我这个母亲吗?”
谢思行转瞬间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