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触即离,郁繁向后退了一步,终于能看清楚谢思行的表情。
那目光中满是震惊和愤怒,又夹杂着许多迷惘,蓦的,谢思行迅速抬起衣袖想要擦去脸上那丝残留的灼热的感觉。
“你做什么?!”
他擦了几下,像是厌弃似的,脸色冷的可怕。
郁繁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害羞了?二十多载春秋,你怕是都没有这般被人唐突过吧。”她端详着他,眉眼绽开,“但你越是这个样子,我越喜欢你。”
听到这番表白,反应最大的当属花临风。
他不满地大喊:“殿下,他脾气又臭又硬,你怎么偏偏喜欢这块茅坑里的石头,却不喜欢我!”
郁繁回头:“胡闹,本公主不允许你这么说他。”谢思行可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还硬,这比喻还是轻了。
花临风跑过来抓住郁繁衣袖:“殿下,你怎么都不看我几眼?你面前这个人,他对你态度不好,还时常忤逆你,现在竟然还用仇视的目光看着你……殿下,当务之急是惩罚谢思行!”
听到他的话,郁繁又向谢思行看去,果然如花临风所说。
她脸上露出揶揄表情:“天色这么黑,你眼睛倒是尖。”
被她夸奖,花临风顿时乐开了花。
见两人悠然说着话,谢思行倏地转过身。
郁繁冷声道:“今晚,除了长宁殿,你哪里也不许去!”
花临风才绽开的眉眼霎时僵住了。
谢思行眼睛里藏着刀子,剜了郁繁一眼,便大步向着长宁殿走去。
一场随意的酒宴就这么不欢而散。
花临风哀叹道:“公主,那个谢思行真是太不解风情,你不要再喜欢他了。”
郁繁看向他:“我不喜欢他,难道喜欢你么?”
花临风大睁着眼期盼地看着她。
郁繁推开他的脸,悠悠道:“你不行。”
“殿下,为什么我不行?”
郁繁注视着谢思行离去的背影。
“因为,我和他还有一份难解的缘分……”
“缘分,公主,你什么时候同他牵扯上的?”
他在身侧喋喋不休,和缄口不言的谢思行相比来说就是两个极端。
郁繁轻揉额角,埋怨道:“我现在心烦,你不必再待在这里。”
花临风不甘地喊着:“公主~”
“退下。”
郁繁迈步向前走去。
夜晚,皓月当空,月凉如水。
透过重重帷幔,在明亮的月光下,郁繁隐约看到几重屏风后谢思行躺在榻上的身影。
案几上,绘制着阵法的图纸被砚台压着。
鼻间隐隐约约可以嗅到醇厚的酒香。谢思行说他不擅饮酒,离座时也未喝醒酒的汤水,殿中的酒香,定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郁繁飞快掠过一眼,随后闭目躺在床上。才合上眼睛,纷繁的思绪便涌上心头。
次日醒来,郁繁立即吩咐采荷派人去做一件事。
采荷望了眼屏风后安然写字的谢思行,随后转过头疑惑地问道:“殿下,您与卢侍郎好似没有深仇大恨。”
郁繁冷嗤:“没有深仇大恨,本公主便不能派人与他说话吗?”
采荷细长的眉瞬间拧作一团。
这可不是说话的事情……殿下方才所言,是要在卢家寻找什么东西,这几与抄家相同!
殿下才从皇宫中回来,怎么又大张旗鼓地做事?!
采荷声音如蚊蚁:“殿下,这不妥……”她渴盼地向谢思行的方向看去一眼,希冀他能说些阻止的话。
那人却仍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郁繁早看到她的动作,轻哼一声,她道:“还不快去做!”末了,她吩咐道:“卢府中豢养的妖宠,无论什么东西,都带到我府中来,听到了么?”
公主果然是要抄家。采荷蹙着眉询问起原因。
郁繁冷笑:“想做就做了,还需什么原因。”
听她话语愈发的冷,采荷不敢再说话,只好离开长宁殿,依照她的吩咐做事。
采荷离开,郁繁望着殿中那道沉默的身影,想着左右无事,便让殿外另一个丫鬟将府中的男宠请到殿外。
如今才是辰时,晨风还未减退,郁繁身上一片清爽。
吩咐完后,郁繁随手拿起谢思行放在长桌上的长剑。
“放着不用多可惜,我可不能让它落了灰。”
郁繁刚说完,谢思行便倏地站了起来:“你要拿它做什么?!”
郁繁嗔怪道:“你如此惊慌做什么?”她掂了掂手中散发着浩蓝光芒的长剑:“我呢,自然是要物尽其用。”
正说着话,殿外已然传来喧哗声。
郁繁微讶道:“这么快就来了。”
谢思行眉宇紧锁:“这是我师父送我的佩剑,你不能拿它随意把玩。”他手中掐起诀,看样子要将剑拿回去。
“你若坚持要这般,本公主今日便要昭告谢府丑事!”
谢思行动作猛地停住。
这个借口真是极其好用。郁繁不怀好意地对谢思行笑了一下,随后款步走到殿外。
看着阶下面容神态各异的男人,郁繁大声道:“你们当中,可有人会舞剑?”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郁繁知晓谢思行在瞪视着她。
她唇边挽起一个狡黠的笑。
“你们尽管放心,谢思行说过,无论你们拿它做什么事情,他都不会介意的。”
郁繁看向幽幽看着她的谢思行,两人面面相觑。
花临风这个昨晚积极捧场的人今日首当其冲,第一个接住了话茬。
“既然谢公子不介意,那我可要用它好好为公主舞剑!”
郁繁耳边听到谢思行低吼。
“你想做什么?”
郁繁无辜道:“本公主的事,你可无权干涉。”
花临风走到她面前,郁繁径直将剑抛到他怀中。
看到谢思行愈加冰冷的神色,郁繁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
花临风举着剑,举手投足间蓦的多了一分硬朗的气势。一众男宠自觉向后退去,呈半圆状将他包围在中间。
利落地拔下剑鞘,花临风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握着剑鞘,抬眼看向郁繁。
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他随手将银白剑鞘扔到了台阶上。
郁繁欣慰地点头。侧过头,果然看到谢思行眉眼露出心痛的表情。
花临风一舞起剑,周身才聚敛的那些潇洒不羁的气势瞬间烟消云散。身段柔弱无骨,他腰肢轻巧弯下,但由于没有气力,剑身仍死水一般,没有散发出丝毫剑芒。
郁繁眨眨眼,等花临风舞剑完毕,她煞有介事地看向谢思行。
“你觉得他方才舞剑如何?”
谢思行紧抿着唇,眉心倒竖,蹙着眉似是不想同她说话。
“你必须答我的话。”
谢思行冷笑:“不伦不类。”
说着,他抬步欲向花临风走去。花临风动作顿住,求救地看向郁繁。
“你去哪里?”郁繁质问。
谢思行没有回头:“公主不是许我每日离府一个时辰吗?我有事,便不奉陪了。”
“站住!”郁繁喝住他,“府里的规矩都是本公主定的,朝令夕改,你现在不准出去!”
谢思行继续向前走去,花临风直退到人群中。
“谢府!”郁繁心中气急,谢思行真是固执死板,不逼他他便不会听话。
不远处的人果然停住,遥遥地怒视着她。
“本公主让你留下。”
这沉闷又令人窒息的场景,公主又和谢思行较上了劲。男宠们大多呆若木鸡,怔怔地看着两人动作。
现在这般情况,他们还瞧不出公主要做什么,那么这二十多年便白活了。
公主在羞辱谢思行,正因为这把剑是他珍爱之物,所以她才要把它如草芥般扔过来让他们耍弄。
谢思行就像一匹软硬不吃桀骜不驯的烈马,而公主想要驯服他。
花临风想通情况,顿时忿忿不平起来。
但殿前的气氛实在怪异,他若先开了口,恐怕会被公主迁怒。因此,花临风将喉中的话又憋回了肚子里。
花临风满腹怨气地看向不远处那道白衣飘飘的身影。
若不是因为他尊贵而强大的身份,公主怎会对他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