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场劫难,李嬷嬷只是受了重伤,侥幸活了下来。但失去小姐的痛苦让她日渐憔悴。
孟夫人看不下去,便又派人到她院中服侍,时常和她说些体己的话。
李嬷嬷这个时常服侍孟楚的老人,可以说是孟楚的第二个母亲。
李嬷嬷不识字,但也看过小姐写字,清楚她的一些小习惯。
她匆匆接过那张纸,然后将它紧张地捧到眼前。
小姐写信时,总是会在最后一个字的右下角落下一个细长的墨痕。
李嬷嬷咬着唇,定睛看着信纸上的字。须臾,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向信纸一角。
拇指轻抬,李嬷嬷看见自己的手指上染上了墨痕,不禁陷入了失神之中。
“怎么,这可是阿楚写的?!”孟夫人不可自抑地喊道。
李嬷嬷双手直发颤:“夫人,夫人……!”
“你别喊我,你只管告诉我,阿楚是不是还活着?”
李嬷嬷皱纹丛生的眼角倏地变红。
“夫人,是小姐她写的!墨迹还干着!”
孟夫人心神大骇,一时跌坐在椅子上。
床榻上,孟老爷搁置在被褥外的右手微微颤动,眼睫轻眨,片刻,他怔怔开口问道:“这,真是我女儿的信么?”
万一是谢怀义那老家伙图安心耍弄他……不,他应该不会和他开这么过分的玩笑。
或者是他刚回府的儿子,自己昨日同他说过要女儿回来的话——是他!肯定是他耍了什么诡计!他现在是决计不会原谅他的!
孟老爷涨红了脸,怒声道:“那个无赖还待在我府中吗?这肯定是他搞的鬼!”
李嬷嬷辛酸地抹着泪:“老爷,千真万确,小姐的字迹,他怎么可能让人仿出来?小姐在泉下知道我们想念她,所以又返回尘世了。老爷,你就信了吧!”
孟夫人眸中也闪着水光。
“是啊,这信中也说了阿楚现在在什么地方,小荷村离这里不远,你派个人,来回五六天的功夫,不就打听到了?”
“况且,交给你这封信的人是落云宗中的人,你再派一路人去宗门,将他请来问问不就好了?”
李嬷嬷动情地附和着她:“夫人说得对,只要小姐有一丝活的希望,我们都要去确认一番。”
孟老爷失神地看着她们:“你们两个……”一声长叹。
孟夫人瞪他一眼:“你个老顽固,还不快派人去打听!”
孟老爷张了张唇,蓦的,忽然重重地咳了几声。
“你怎么了?”孟夫人慌忙来扶他。
孟老爷摇摇头:“无事,只是初看这封信太过惊讶,身体受不了。过两天便好了。”
孟夫人目光暗暗看向某个方向。
“他,你现在要怎么做?难道还让他在那里跪着?”
孟老爷瞪大双眼,两撮小胡子被气得飞了起来。
“我女儿死了两年,他在外面不管不顾!他只是跪在这里,还是我心软了!何况,也不是我让他跪的……”
孟夫人匆忙捂住他的嘴:“呸呸呸,别说什么丧气话!我们女儿可能还活着呢。”
孟老爷垂下眼:“你真的相信那信中所言?”
孟夫人蓦的红了眼:“不信又能怎么样……信了,起码我还有活下去的盼头。”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一齐淌下泪来。
“祭司可有看穿伪装的能力?”梁丘野走在回神殿的路上,郁繁则化作一粒微尘趴伏在他肩头,低声问起他。
梁丘野缓缓摇了下头:“我母亲和我不同,她的能力十分奇异。”
郁繁被勾起了兴趣。
“你的能力已经很令人惊骇了,你母亲竟比你还厉害?”
梁丘野颔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
“我母亲能够未卜先知,正因为如此,龙渊才能避开人间两千年的战祸,鲛人一族才能在这里安居乐业。”
“未卜先知?”郁繁怔怔望向远处巍峨壮观的神殿。
梁丘野忽然叹了口气。
“你说要帮我,是真心的吗?”
郁繁轻笑:“当然,你帮我找一样东西,我帮你,我们互惠互利。”
梁丘野挠了挠头,勾着脸颊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对祭司说谎话,是要受天谴的。”
郁繁心中一惊。她转而又看向面前的人。
“这么严重吗?”
梁丘野蹙起眉:“难道你是在骗我?”
郁繁赶忙摇了摇头:“即使我原本有那个心思,现在也应该打消了。何况我本来就没那个心思。”
梁丘野故作深沉地点头。
“既然你承诺了,我便将我和阿蔓之间的首尾都讲给你听吧。”
“你,我说的就是你,我看到你了,你给我站在那里别动!”
谢思行特意挑了人烟稀少的地方御剑。来到宫殿时,殿中无人,只有殿角的珊瑚灯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谢思行本能感觉到有些奇怪。于是,他在窗外又观望了许多时候,墙上的青冥剑泛着耀眼的蓝芒,谢思行思虑一瞬,然后迅速翻窗进入殿中。
眼看青冥剑又要回到他的手中,可惜,一声从不远处响起的嘹亮声音,立刻让谢思行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谢思行看向声音来处。
环视殿中一眼,没有半点鲛人的身影。谢思行蹙起了眉。
“你在看哪里?我就在你面前!”
声音愈发尖利,谢思行终于能够确定声音的来处。
在看到鲛人的那一刻,谢思行蓦的怔住。
一个长相乖巧甜美的女鲛正从地面,不,是从水面探出头来,并且,她正用不得好死的眼神看着他。
不远处,十个鲛人士兵也渐渐从水面上探出了头。
这场面实在有些诡异,谢思行缓了片刻,神思才终于回笼。
这女鲛还未从水面中出来,电光石火间,谢思行脑海迅速思索,刹那间,他转过了身,抬手将青冥剑从墙上拿了下来。
雨生蔓已经完好从水面离开,见眼前男子摆出攻击姿态,她立刻轻蔑地笑了笑。
“弱小的人族,也敢试图挑战强你几千倍几万倍的妖么?”
谢思行冷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成功。”
雨生蔓被这个不自量力的男子气笑了。身后,几个鲛人士兵向前迈出一步,雨生蔓立刻出声止住了她们。
“站在那里别动,你们只管看我怎么打败他。”
霎时间,水殿中的水均现出阵阵涟漪。雨生蔓张手,离她最近的水桌上的水便化作了一把外表锋利的水剑。
雨生蔓唇角挽起了一个肆意的笑。
“这里可是我们鲛人一族的主场,你尽管来战吧。”
谢思行目光骤然凝住。
一个服侍王女的男鲛闯入神殿时,梁丘野两眼含泪,不停地向郁繁倾诉他心中的苦闷。
有人闯入,梁丘野立刻收了眼泪,抽噎一声,他缓缓从偏殿走向正殿。
“你有何事找我?”
男鲛急忙说道:“小祭司,不好了!王女方才在宫殿中捉到了盗剑的贼人!”
梁丘野想到前事,不禁一脸疑惑:“她抓到了冒充她身份的人,这不是件好事吗?”倏地,他回过神来,转过身看向一侧化作水桌的郁繁。
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郁繁紧抿着唇,思索片刻,她淡淡点了个头。
谢思行被抓住了,真是太稀奇了。
郁繁眉头蹙起,支着下巴认真思考。谢思行被王女抓住,王女会将他挫骨扬灰吗?
还不等郁繁思考出结果,一脸焦急的男鲛便立刻回答了梁丘野的问题。
“小祭司,王女摘下了那人的帷帽。”
梁丘野瞪大眼睛看向郁繁。郁繁抿着唇摇了摇头。
“王女看上他了!”
梁丘野几乎要惊掉了下巴!同时,郁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低着头压抑着笑声猖狂地笑了起来。
男鲛疑惑问道:“小祭司,您殿内是不是有女鲛的笑声?”
梁丘野脸色惨白,但听他这么问,他还是急忙否认道:“我岂是那种滥情之人!你不要做这种无端的猜测!”
男鲛赶忙道歉,然后飞快跑出了神殿。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耳边,梁丘野倏地一下跌坐到水面上,许久,他惨然道:“阿蔓应该只是贪图他的美色,应该是的吧。”
郁繁蹲在他身旁,认真地打击他:“不,他除了美色,还有丰富的内涵。”
梁丘野猛地转过身,捧着脸说道:“你快看,我的脸可有他好看?”
郁繁冷漠地摇了摇头。
梁丘野被打击的极惨,一时间,三魂六魄通通出窍,他怔怔靠着水桌,从远处看去,就像一个已经丧失呼吸业已僵硬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