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成为一向自诩光明磊落的曲南休生命中,一个抹不掉的污点。
他为此消沉了好一阵,做什么都无精打采,实验总出错,走路老撞人,甚至冒出过一次“挥剑自宫”的念头。
有天夜里还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满手血腥,然后吓醒了。
想必是源于内心深处,对于那个尚不能称之为人的小生命的愧疚吧。
有些人做了祸国殃民的坏事,却活得逍遥自在,一点儿负罪感都没有;也有些人即便不完全是自己的错,也无法原谅自己,内疚感像乌龟壳一样背负终生。
平时有旁人在的时候,小曲装作若无其事,还努力讲个笑话什么的;没有外人的时候,他对楚楚嘘寒问暖,见她提个东西什么的,都主动去帮忙,总觉得亏欠她的,不过人家并不领情。
他发誓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玫瑰色的瓜葛,只是纯粹关心而已。
正在他胸中郁闷无处吐槽的时候,程六朝回国了。
学成之后,不差钱儿的六朝先在米国周游了几个月,为该国GDP做出了相当大的贡献,这才回来帮他爸爸打理医院的事。
爷爷年纪大了,已经彻底放手这边的事了,程诗万迫切需要把儿子培养起来接管大任。
程六朝可谓事业爱情双得意,跟黛比感情发展稳定,把准洋媳妇带回了中国,算是真正圆了这个有着四分之一中国血统的妹子一个中国梦。
而且别忘了,人家黛比可不是花瓶,人家也是哈佛医学院毕业的,将来在程六朝家的医院工作起来,也算是英雄有用武之地。
只是她的中文还不太灵光,因此一开始,程六朝要先送她去上汉语补习班。
照她这个拼劲儿,应该要不了多长时间,汉语就过关了。
说来,这对情侣之间唯一的矛盾,竟是出门谁付钱的问题。
北京爷们儿程六朝认为,我是男人就该我付,男人为女人,特别是喜欢的女人花钱,天经地义;可黛比坚持认为男女平等,别说现在了,就是婚后也得AA制,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就得自己付,要不然就是你看不起我。
两人还因为这个闹过几次不愉快,程六朝觉得黛比不给他面子,黛比的字典里却压根儿没有“面子”这两个字。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恐怕很多男人捂紧钱包,巴不得女朋友花她自己的钱,别来向自己伸手呢吧?
不过程六朝始终相信,这不是性格不合,只不过是个文化问题,假以时日,黛比慢慢会学会依赖自己的。
这次回国,程六朝心里还挂念着阮亭女儿的病,又不敢打电话问她,怕刺激她。
其实他也一直关注着美国弗雷德·哈钦森癌症研究中心的治疗名单,始终没见到俏妞的全名。
而且很久很久不见阮亭发朋友圈了,预感有不好的消息。
直到有一次在超市遇到仿佛老了十岁的阮亭,这个想法才被证实。
俏妞已经离开好几个月了,秦易那孙子不怎么悲伤,他早和阮亭离婚,又娶了一位,继续逍遥快活去了。
而“后悔”,成为如今苍老憔悴、絮絮叨叨的阮亭,常挂在嘴边的字
医院里。
罗人雁问:“小曲,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
“没忙什么。”
“‘上头’打你手机,多次都是关机,联系不上你,怎么回事啊?”
“有吗?”
“你看你,魂不守舍的,一问三不知。”
“他们找我什么事儿?”
“你一直盼望的事,见面。”
曲南休陡然回过神来:“什么?天使投资人终于打算露面了?!”
“是你见人家,人家说已经见过你了。”
“见过我了?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你在明,人家在暗,想见你还不容易?”
要是在以前,小曲听了这话不会有太大反应,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还怕人家来看么?
可是自从做过亏心事,他就变得胆小了,总怕东窗事发被大家知道,这种疑神疑鬼的感觉可真不好。
“你接着等通知吧。哎呀,我的宝贝后悔药,总算要得见天日啦!”
等来等去,天使投资人的电话没等到,却等到了程六朝的电话。
小曲本想找个地方聚聚,程六朝却说:“外面东西都不太干净,最近正流行XXX病毒,还是家里吃着放心,环境也自在点儿。”
“老程,你还是那么惜命啊!”
“不是惜命,关键家里干净方便,我家阿姨做菜也很有一手,八大菜系任你挑还不行?对了,天元和文杰有空吗?把李汤霓也带上。”
转天,只有小曲一个人上门儿,其他人全有事。
连黛比也不在,因为她们汉语班下周有活动,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们一起做准备去了。
程六朝看着一桌子菜说:“这样也好,咱兄弟俩可以畅所欲言,一醉方休!就当包间吧。”
出去跑了一圈,交了那么多新朋友,他还是跟小曲最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