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肖主任关注罗人雁的病情,主要是出于职业道德。
明明是为他的身体好,他的脾气却那么臭,竟然甩脸子给她看,让她当众难堪,肖主任心里很不平衡。
尽管她也明白,罗人雁是一个被下了死亡通知书的病患,情绪不好情有可原。哪有一个人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了,心情还好得不得了的?
不过现在,她更深地明白了罗人雁在程诗万心目中的地位,于是决定不论遇到多大的委屈,都要忍辱负重,全力以赴治疗这个病人。
她这个年纪,早就不该再动心了,可是自从加入这家医院的那一天,程总很绅士地亲自为她拉车门开始,她就觉出了自己的异样。
尤其是慢慢发现,程总不是装出来的绅士,也不是只有一天一时绅士,而是有一颗真正的君子之心。
于是肖主任尘封已久的心,就无法自制地如同少女般再次怦然而动。
然而程总有幸福的家庭,她除了暗恋什么也做不了,很痛苦,只有加倍对罗人雁尽心,这也算是为喜欢的人做一点事情吧。
这天晚上,罗人雁上网查了一下天气预报,忽然宣布:“后天是个大晴天,早上我想看日出!”
罗太太和小锦当然是劝他:“看日出得上山啊,这一堆医疗器械怎么办?你这身子受得了吗?不现实,还是别折腾了吧!”
“不行!我搬到这里来之前,那个程诗万是怎么说的?”罗人雁模仿程总的口气说,“罗教授人虽然住在我的医院里,但是只要身体情况允许,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大不了我派一支医护团队跟着,尽量为他营造出行的自由!”
罗太太说:“人家那是客气客气,你还看不出来吗?无功不受禄,咱们在人家这儿,住那么贵的病房,吃那么贵的药,人家都没要咱们出一分钱,我心里就够不踏实的了,总想弄清楚人家图啥。你呢,还在这儿提这提那毫不客气,你还想上天是怎么着?!”
罗太太说着说着,手又习惯性地开始叉腰准备吵架。
“妈!”
小锦一个劲儿地拽妈妈袖子,跟她使颜色,贴心小棉袄努力护着将不久于人世的爸爸。
罗太太这才发现自己老毛病又犯了,刚知道老罗生病时,自己是怎么发誓来着?
——一定要管好自己的脾气和嘴,?让他最后的日子过得舒心一点。
她又自言自语说:“诶,我听说程总有个儿子,比小锦大几岁,你说会不会?”
“秀娟,你想哪儿去了!他们全力给我治病是因为我是个人才!”
“人才?世上的人才多了去了,值当花那么多钱在你一个人身上吗”
小锦使劲递眼色,罗太太这才刹住车:“那个,老罗,你真想去看日出啊?一到十是几?”
她这么问,是因为罗人雁住进私立医院之后,医生护士总是这样问他——“零是不疼,十是非常疼,零到十,现在你的疼痛程度是几?”
这样可以根据他的回答来给止痛片,以及对加减各种药物的剂量做个参考。
现在罗太太也学会了,啥都要让丈夫打个分,连到底有多想去看日出也要他打个分。
罗人雁一瞪眼:“十二!”
罗太太说:“那么大人听不懂题啊?我说零到十!”
罗人雁一意孤行:“二十!”
“你!”
罗锦年在旁边插嘴道:“妈,爸的意思是超出了你给的范围,他真特别特别想去,你就别再问了。”
罗太太只好做了个深呼吸,为难地说:“老罗,那你等等,我去问问,估计得被骂回来,唉。”
程诗万听了也得去咨询肖主任。
肖主任看到程总又来找自己,心里很是高兴,但表面上还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她其实有点感谢罗人雁这个病人,因为自从他来之后,程总找自己的次数呈直线上升。
肖主任说:“我还真不知道,北京去哪里看日出最好?”
是啊,生活在帝都这个国际化大都市,基本上人人都在忙忙碌碌,草根想要逆袭;而已经混得人模人样的,也想要更好、更高,哪有个消停的时候?
起早贪黑睡不饱觉的大有人在,有几个有闲心,起大早爬山去看日出呢?
程诗万按了按太阳穴说:“我也是跟别人打听的,听说A、B、C和虚灵山顶这四个地方都不错,可怎么上去呢?”
肖主任望了望他说:“程总,最近是不是太劳心了,没休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