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明明动了心,偏偏还要远离,明明远离了,却比以前还要念念不忘。
苏慕染就是如此。
这不是她第一次动心,但中学时代那位学长的影响力,却及不得司家译半分。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思念过一个人,那种惴惴不安,那种隐隐的期待,都让她烦躁的想要挠头。
临睡前,她看了一篇文章,题目叫《请不要考验男人的耐性》。大概意思是,不管男人对你怎么一心一意,怎么三贞九烈,怎么美色当前绝不屈服,一旦你让他等得太久,他的耐性也终有一天会被磨光殆尽。
她觉得很有道理,就连柯磊也频频出门和别的女孩子约会了,更何况是司家译呢?不管他对她是心血来潮也好,还是真心实意也罢,对于像他那样在女人面前从没失过手的男人来说,被一个女人哭着拒绝,并放言恳求他“别招惹我”,这应该算得上是奇耻大辱吧。
他那么高傲,身边的女人一个个身材窈窕,长的比明星还“明星”,他又怎么受得了这个气?
关了灯,闭上眼,苏慕染就一直在胡思乱想,几时睡着的,完全记不起来,再睁开眼的时候,正好听见手机闹铃在响。
她伸手在枕头边一通乱摸,好容易找到手机把闹表按了,又赖在被窝里趴了一会儿,这才爬起来洗漱、化妆,然后赶着去珠宝行上班。
站在柜台前,苏慕染却有点提不起精神,做了一夜的梦,纠结的不行,一睁眼偏又忘得一干二净。她坚持了一会儿,实在有点忍不住,便到后面去洗了把脸,结果再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司家译和一个打扮贵气的女人正在低头看珠宝。
他的样子很专注,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柜台里那一件件奢华瑰丽的首饰上,似乎在研究设计师们的巧妙心思,又像是在细细地琢磨到底哪一款适合身边的佳人。看着司家译那副慎重的表情,苏慕染蓦地怔住,不由暗暗地打量起他身边的女人。
这个女人看起来年龄不大,长的很娇媚,一头齐耳短发格外适合她,看起来有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只是司家译若即若离的态度让人有点琢磨不透,如此,她实在无法判定这个女认到底是他的新欢还是旧爱。
倘若是新欢,她真的无话可说,司家译一向懂得如何讨女孩子欢心,况且,一件珠宝对他来讲,也确实算不了什么。
如果是旧爱,她倒有些好奇了。记得老余说过,司家译和叶青青分手的时候,给叶青青买了个LV的包,那么,这个女人的最后价值也只剩一件珠宝了,可为什么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哀伤的意思?莫非对她来说,司家译的钱包比他的脸更有吸引力?
司家译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手指终于落定在玻璃的某一处,用指尖轻点了几下,似乎是挑中了满意的款式。
苏慕染没有动,却躲在墙后,拿起一只纸杯假装喝水。她不否认,她心里很不舒服。
组长从经理办公室出来,恰巧看到这一慕,即刻收住了脚步。她在这一行做了十几年,来人是不是买主,是什么层次的买主,一眼就能分辨的清。光看司家译他们的气质和打扮,就知道来头不浅,连忙过去催她:“小苏,快去招待顾客。”
组长发话,苏慕染不敢造次,又怕被精明神算的组长看出来她是有意的,只好装着口渴难耐的样子,把杯里的水几口喝光,还意犹未尽地咂砸嘴,这才把杯子放下。她硬着头皮走过去,勉强挤出一脸笑容,客气地问:“先生,您好,请问您看中了哪一款?”
司家译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但他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眯了眯眼睛,突然收回手指,压低了声音说:“都不错,不如……你帮我挑挑?”
又是那副轻挑的语气,他却总能拿捏到最妙之处,让人百听不腻,生不起半点憎恶的感觉。苏慕染脸上一热,微微低了低头说:“如果是买给您身边这位小姐的话,我建议您去对面的柜台看看翡翠饰品,这位小姐气质高贵,翡翠最能体现她的端庄典雅、与众不同。”
“可我觉得还是钻石好点儿,有句广告词儿怎么说来着,‘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难道你没听过?”
苏慕染听出他是故意的,有些恼,却又不好发作,甚至连瞪他的机会也没有。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刚刚运抵的十几个保险箱,贼笑着说:“既然如此,我给您看看我们新到的珍品吧。”
在保安人员的陪同下,苏慕染从库房提出一个大红色的小型保险箱。她戴好手套,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枚重达4。3克拉的卡地亚钻石戒指。
这颗钻石呈淡粉色,切割成泪滴状,在聚光灯的照射下璀璨夺目。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看过来,惊叹之余纷纷倒吸了一口气,就连司家译也不由怔住。
苏慕染只是笑:“一看您就是有品味的人,像我手上的这枚戒指,质地纯净,晶莹剔透,造型独特,有超大的升值的空间,照现在的市价推算,您往下传个几代都没有问题,绝对符合您所要求的‘恒久远’和‘永流传’的标准。”
司家译的表情有些复杂,说不出是什么,她也懒得费神去猜测,倒是他旁边的女人瞥了他几眼,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个太大了,没什么必要吧?”
苏慕染故意将戒指拿到她的面前,左摆右转地向她展示戒指的每一个角度,然后趁机说:“最近结婚的女明星,像是刘嘉玲、李嘉欣……谁不是一手一枚鸽子蛋?您看过《色戒》吧?杀机四伏,性命攸关的时刻,易却甘愿冒险,只为了一枚送给情人的钻戒,多浪漫的剧情啊。有人说,看完《色戒》,女人一辈子要两样东西,一个男人和一个戒指,或者说一个梁朝伟一样的男人和一个卡地亚的戒指。您瞧瞧,我们的这枚戒指是粉色的,与王佳芝那枚鸽子蛋的颜色不谋而合,这可是您和它的缘份呐。”
苏慕染说的天花乱坠,连组长都绕到她背后悄悄地拍了拍她的屁股,暗示她表现的非常棒,但那女人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还是迟疑不决。司家译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慕染一眼,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金卡说:“行,就要这个,刷卡吧。”
苏慕染有点不敢相信,也有点心虚。知道他花钱从不小器,却从没想过他能狂到这个地步,竟然连价格都不问,就一口买下。
司家译见她愣了许久都没有伸手去接,挑了挑眉:“怎么,只收现金?”
苏慕染回过神来,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摒着呼吸,颤微微地接过那张薄薄的磁卡。刷卡的时候,她极为小心地连数了六个零,反复核对了几遍,才按下键。
POSS机正在打印交易凭条,她却突然想起叶青青的LV包,再看看精美盒子里,在黑色丝绒的映衬下闪闪发光的天价鸽子蛋,总是有点耿耿于怀。
下班后,苏慕染在休息室里换衣服,司家译打电话来说:“今天请我吃饭吧,我知道有一个地儿,既清静又好吃。”
他的语气很直接,颇有些理直气壮的意思。
苏慕染有些意外,按常理分析,他这个时候应该跟刚才那个女人在一起才对,哪怕是分手,也总得来个最后的晚餐吧?
她本来就没什么心情,再歪头看看窗外有些阴沉的天气,意兴阑珊地拒绝:“不去了,下次吧。”
“嗯?”司家译笑,“今天敲我那么一大笔竹杠,你怎么还是这声儿呀?数提成数的手都软了,没劲儿了?”
顿了顿,他又不死心地说:“反正今天我赔大发了,都没钱吃饭,所以你得管我。快点啊,我在外头等着你。”
说完,他啪地一声把电话挂断了,根本不给她插嘴的机会。
苏慕染气的直想摔电话,但又一想,摔坏了还得花钱买,不值得,于是故意放慢了穿衣服的速度,然后洗个脸,慢吞吞地化起妆来。
她想,或者他等的不耐烦,自己就走了。
司家译坐在车里,一边听音乐,一边抽烟,看她出来,立即把烟头灭了,把着方向盘慢慢蹭了过去:“嘿嘿,这儿呢,快上来。”
苏慕染收住脚步,狠狠地瞪他,他只是一个劲儿地笑:“怎么,还得我亲自下去给你开门?”
苏慕染最受不了他那副无赖的样子,加上他的车太招眼,总有人回扭头盯着他们看,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上了车。
司家译见苏慕染扣好安全带,总算满意,他从上到下地将她瞄了一遍,忽然笑起来:“哟,还补了个妆,又不是见首长,不用那么隆重吧?”
苏慕染冷冷一哼:“首长哪有您那范儿?首长到了我们那儿,我们顶多是拍手欢迎,要是换了您,就冲您那‘买东西不问价儿,几百万甩出去眼都不眨一下’的手笔,叫我们下跪都行。”
司家译对她的冷淡的态度视而不见,反倒噗嗤一笑:“玫瑰带刺儿也没你这样的,见一次扎一次,瞧瞧,我都快被你扎成筛子了。”
苏慕染不想说话,板着脸在一旁生闷气,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甘心,歪过脸来问他:“你不是开迈巴赫、喝拉菲的吗,打个电话超时了也不过才几毛钱,容人说句话都不行?我又不是你员工,你凭什么这么命令人呐?”
司家译一怔,总算恍然大悟:“原来就为这生气呢?下回注意,下回注意总行了吧?”
迷离的霓虹灯下,一条由各式汽车排成的巨型蜈蚣在公路间穿梭游走,一对对红色的尾灯亮起来,好像是蜈蚣多而密的长足。
车子一路疾驰,交错的灯影迅速向后倒退。苏慕染靠在车里,享受着暖风,总觉得有一股倦怠感。
司家译微微侧目,见她正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于是问道:“你能吃辣的吗?”
苏慕染懒懒地点头:“还行。”
“去吃水煮鱼怎么样?我哥们儿开的,环境还不错。”
“你说上哪儿就哪儿吧。”苏慕染原本还提心吊胆,生怕司家译带她去贵的地方,一听说去吃水煮鱼,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车子足足开了三十分钟才从老城区开到新城区的商业中心。这里尚在建设之中,但房价已然水涨船高,据说一间百平米不到的糕点坊,一年的租金都可以在位置稍偏些的地段买间小公寓。
七拐八拐,总算看见在一家名叫“梦里水乡”的餐馆。这是一幢明清风格的建筑,大红漆门,黄绿相间的琉璃瓦,特别是门外那一排的大红灯笼,看着特别喜气。
开着车绕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停车的位置。把车停好,司家译推门下来,忽然看着不远的某一处,表情奇怪地说了一句:“这小子怎么也在?”
苏慕染放眼望过去,认出那是老余的阿斯顿马丁,立即变得局促起来。
司家译像是知道她的心思,特意没敢声张,进了饭店就闷头钻进预留好的包房里。苏慕染紧跟其后,还怕人来人往的露了行迹,特意把门关严实了,然后才捡了个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香辣辣的水煮鱼端了上来,红红的汤汁表面浮了一层油,辣子炸的似糊非糊,似焦非焦,那味道飘出来,让人一下子就食欲大增。
苏慕染早上没吃东西,中午也只啃了一个面包,早就饿的不行,顾不得什么,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鱼肉。
司家译不急着吃,倒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逗她:“慢点儿吃,可别像上回似的。上次跟你吃了一顿饭,回家之后,我连着做了几天的梦,都是你那副饿鬼投胎的吃相。我现在算是落下了后遗症,你可别再害我了。”
苏慕染一窘,耳根子腾地热了起来。她瞪着他,想找些词儿反唇相讥,却笨嘴拙舌地半句话也说不出,只得闷头吃鱼。
吃水煮鱼,苏慕染是最有感触。以前,她一点辣的也不能吃,吃一小口鱼香肉丝,都得喝上大半罐的水才行。她上初中的时候,脸上长了青春痘,可她有个同学,一个都没有,脸上又白又滑。她跑去问秘诀,那同学说吃辣椒美容。当时,她并不是完全信,但看了一些书,的确有吃辣椒美容的说法,于是,她开始吃辣,从水煮鱼开始,吃了一年多,辣倒是练出来了,青春痘却不见好,最后还是喝了一些中药汤子才治好的。
后来,一想到当初吃辣的时候,毛巾、凉水摆在桌子上随时侍候的阵势,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菜上齐了,总共六盘,荤素搭配的很好,司家译怕她不习惯,还特别要了两个没有一点辣味儿的家常菜。他替她倒了水,放在手边,说要是嫌辣,可以在水里涮一下再吃。
苏慕染的心里有些发飘,明知这个男人对任何女人都是如此,细心、周到,可那种异样的感觉却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司家译看她怔忡的样子,笑着问:“怎么了?才点了六个菜就心疼了?”
“那可不,我站一天也赚不上这一桌子菜。”
“开什么玩笑?我今天花了那么多钱,你怎么也得赚个万八的提成吧?至于连一顿饭都请不起?”
“提成还没发呢,要不你先垫着,我回头还你?”
“我收的利息贵,你还得起?”顿了顿,他忽然又瞪起了眼,惊恐万状地看着她:“唉,你别是真没钱付帐吧?我可是身无分文、走投无路才把你叫出来的。”
苏慕染看他一副紧张的样子,心里没了底,迅速在脑子里拢了拢钱包里的零钞,盈弱地问:“四百块钱,应该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