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烘烤天地。
夏天来得很快,走得很慢,初夏盛夏的界限在炎炎烈日的炙烤下朦朦胧胧、模糊不清,想来除了夏虫,没有人能够准确掌握夏天的节奏、夏日的步伐。
孤山之巅,云子渊在烈日之下已经苦熬了数个时辰。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蝉鸣,揉着酸麻肿痛的双手,云子渊的心内燥郁烦闷,不得清净。
起初,云子渊还指望山巅呼啸的狂风能带来一丝清凉,然而不曾想,原本清冷凛冽的狂风在这夏日却是热情激昂,蒸腾似火。
于是乎,云子渊的双手越来越难保持稳定平衡,木剑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让剑玄的眉头越皱越紧,越紧越皱。
“天上的这轮太阳确实毒了点,但是太阳只会炙烤你的身体,无法炙烤你的心,你的心不应该也不能受到影响。我先前便说过,练剑的要点之一,便是练气凝神,心如止水。”
说罢,剑玄盘腿坐下,闭目养神,吐纳呼吸间周身渐有寒光射人,仿佛在这炎炎夏日中化作了一方千年万年的寒冰。
云子渊知道这不是真的,寒冰只是云子渊的眼中所见,是他的幻觉。剑玄并没有动用天地元气,没有使用任何玄妙手段,只是静心打坐,保持心若冰清。
依样画葫芦,云子渊学着剑玄的样子,屈膝盘坐,置木剑于膝,闭目养神,吐纳天地。
打坐初时,云子渊的心海中灵思纷杂,神魂撩乱,云墨山庄中的一幕幕不受控制的浮现在他的眼前。抬手虚空一挥,心海中画面如雾飘散,雾气却又化作一个个人形,这一刻云子渊仿佛看见了云墨山庄的所有人。
明明只是心海中的幻象,但是云子渊却好像置身人群之中,被云墨山庄的所有人包围。他们无声注视着云子渊,双眸空洞无神,脸上却是流露出的一丝欣慰的笑容,似乎是在庆幸云墨山庄血脉未断,庆幸云子渊逃出生天。
云子渊的腰一点点弯曲,背曲腰躬,似乎是在向大家鞠躬致哀,但云子渊知道,这是他背负的仇与恨,是云墨山庄所有人的生与死,都压在了他的背上,压得他弯下了腰,不论是脑海中的自己还是现实中的自己。
“练气凝神,心如止水。你是又忘了吗!还要我说多少次!”
一声棒喝,如雷鸣剑啸,云子渊突然惊醒,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云子渊敛住心神,再一次陷入心海之中。果不其然,云墨山庄的一幕幕再度浮现,再度雾化成人,将云子渊层层包围,与先前一般无二。
但是这一次,云子渊谨守心神,并不为所动,只是冷然。
无声相对,云子渊脊背挺直如剑,他不能允许自己被仇恨压弯背脊,更不能接受被云墨山庄已逝之人压垮;若如此,连内心的一关都过不了,他又谈何报仇雪恨!
他将自己化作了一块天地间的一块顽石,如块垒横亘天地间,坚硬冰冷,不屈不折。
似乎很是满意于云子渊的态度与意志,云墨山庄的所有人都对着云子渊点了点头,而后如烟雾飘散。云子渊看见了懒哥,那个爱偷懒、爱游山玩水的看门小护卫;看见了大嘴哥,那个爱偷吃、爱开小灶的庄内大厨;看见了小眉姐,那个爱偷笑、爱戏弄自己的庄内侍女……云子渊看见了所有人,看见了他们全都散作云烟。
最后,云子渊的心海里只剩下了一幅画面、两个人。
云行秋将竺怡然轻轻揽到怀中,附在耳边说着些什么,一副情意绵绵、爱意深深的场景,这是云子渊印象中关于父母最美好的画面,是他五岁诞辰那天自己无意间见到的,铭记于心。
但是过去的总该过去,云行秋转头看向云子渊,笑着点了点头,眼中噙着笑意,闪着神彩。然后云行秋搂着竺怡然转身走进了云雾里,走得不紧不慢,悠闲自在。随着两道人影走进云雾之中无声消散,四周的弥漫扩散云雾顿时波翻浪滚,云如奔马似的往四外奔腾而去。
此刻,云子渊的心海之内云气濛濛,布散成锦,已是变作了一片如海云潮,横无际涯,波涛浩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