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姨太太(2 / 2)

两个厨娘都是俞老太太派来的人,自然不会给姨太太面子,把颜如玉强扶上三楼,颜如玉大哭大闹也不管用,披头散发的被拖进了房间。俞忆白抱着儿子送到女儿房里,说:“大妞,看着你弟弟,别让他乱跑。”

谨诚被母亲的样子吓坏了,现在父亲不让他接近母亲,抽抽泣泣哭个不停。芳芸站在一边哄也不是,骂也不是,只有不作声。

俞忆白哄了一会哄不歇,急得满头是汗。现在这个情形,是不能在颜如玉面前低头的,不然她得了势必定会闹起来,说不定会误了婚礼。可是不低头,儿子又哭的让人心疼。

一个听差跑上三楼来请三老爷过去议事。结婚到底是大事,更不能让族里人笑话他连个妾都压不住,俞忆白一咬牙拿定了主意,就抱着儿子去了大宅。

芳芸扶着门看爹爹小心翼翼地抱着弟弟下楼,晓得就是有了新太太爹爹还是看重这个儿子,她能不担责任最好不过,索性装头痛,关了门大睡。她的行李里有点心,卧房桌上也有热水瓶,根本不必开门惹是非。

第二天早晨芳芸一起来。早有老妈子等在门口,笑嘻嘻的说:“小姐,老爷在楼下饭厅等你吃早饭。”

芳芸走到楼下饭厅,只见父亲一个人坐在桌边吃酒酿元宵,忙问:“弟弟呢?”

俞忆白说:“昨天在你奶奶那里睡着了,你奶奶极是喜欢他,说留在她那里住几天,等家里的事忙完了再去接。”

俞老太太对这个孙子的喜欢好像桌上的酒酿元宵,一勺酒酿总要掺一碗水再加半碗糖,看着满一大碗,其实到底只得那一小勺酒酿意思意思罢了。芳芸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低头吃完了酒酿元宵,虚问一声“爹爹,可要女儿去大宅帮忙?”

俞忆白摇摇头,芳芸乐得不沾麻烦,躲在套房看书。

中饭是听差送上去的,晚饭时她下楼。楼上楼下都贴满了喜字,听差们在布置前面大客厅,一个个都穿着新竹布长衫,千层底黑布鞋,走起路来脸上带笑身上带风,说不尽的忙碌喜悦。家里的听差都是俞老太太派来的,她这个大小姐支使不动也没必要支使。芳芸眼珠一转就看清了形势,走到厨房吩咐厨娘:“我初回国有些不伏水土,这几天就不下来吃饭了,每天三餐你们随便弄点什么送到我屋里去吧。”

厨娘答应了,芳芸掉头就走,上楼时看见一个老妈子提着食盒在前面,猜是颜如玉的饭菜。芳芸有心要看看她哭的伤心不伤心,跟着走到西边,远远看见那个老妈子在腋下解钥匙,晓得她是被关起来了,高高兴兴缩回自己的屋里。

俞三老爷的婚礼非常之热闹体面,婚礼之后俞忆白赶着上南京述职,就连新太太一起带了去,打算顺便渡个蜜月再回来。他们走的第二天早上,三楼西套间的锁才被取下来。芳芸下楼,坐在桌边吃早餐,对坐在主妇位发呆的颜如玉笑了一笑。

“谨诚呢?”颜如玉把头发扎了起来,露出两只黑眼圈,一边说一边恶狠狠的用餐刀在面包上抹黄油。

“在老太太那里。”芳芸咬着面包,觉得颜如玉这个样子很解恨,将心比心又有些同情谨诚,心里纠结了一会,决定不多说一个字。

颜如玉端坐在桌边,看了空空的杯子一眼,等站在一边的听差倒咖啡。听差纹风不动,她突然大声说:“大少爷到底是我生的,我才是他亲妈。”

芳芸乐不可支的握着玻璃杯呷牛奶,爹爹并不是老太太亲生的呢,这句话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可够你喝一壶的。不过犯不着提醒她,就是说了,她不会承情,老太太那里又做了恶人,何苦来。

芳芸顺顺气,放下杯子,故意轻飘飘的说:“我换了衣服去给老太太请安去。”把颜如玉丢在身后,径直上楼去了。

樱桃街是静安寺路附近一条不长的新式里弄,弄堂两边都是带着小花园的三层楼房。原来都属俞家所有,前几年俞大老爷要办个丝绸厂,老太太做主把樱桃街的房产卖掉一大半。俞家只保留十二到十五号。十五号在弄堂底,占地最大,两栋楼房间有一个可以开餐会、做跳舞场的大草坪,一边是老太太带着俞二老爷和俞五老爷的遗孀二太太和五太太住,一边是俞大老爷一家住。

从十二号去十五号,自然要出门走一小截路。好在樱桃街是条死弄堂,小姐出门连个听差都不用带的。芳芸虽然从小娇生惯养,在颜如玉手握俞家大权那几年也学会了看人脸色,她回忆上回在老太太屋里见着的堂姐妹的打扮,估量着老太太的喜好换了一条到上海之后做的西式长裙,一边腹诽上海的裁缝村的要死,一边牵着长长的裙角下楼。

颜如玉从餐室敞开的门看见芳芸的打扮土且村,冷笑一声,道:“要去讨巧卖好,也要收拾得顺眼点,别叫人家笑话你没家教。”

爹爹不是从老太太肚子钻出来的,她这个孙女自然更隔了一层,何必跟老太太嫡亲的几个孙女争妍,自然是越不出挑越好。芳芸对着颜如玉微笑不语,怜悯的意思超过了嘲笑,略一停顿就穿过过道出去了。

颜如玉盯着空洞洞的过道,捏着空杯子的手上浮现青筋。良久,她放下杯子上楼,打开箱子翻出从美国带回来的化妆品,在镜子前细心化起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