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不舍得?(1 / 2)

俞忆白带着新太太奔波到深夜才回来。第二天早晨一家三口去老太太那里请过安,大太太留妹子说话,俞忆白看满屋子的听差老妈子都觉得人家眼中有讥笑之意,带着女儿回家直奔三楼,到了西套间门口只见一把明晃晃的大锁,他怒不可遏,“人都跑了,锁空房间顶什么用?”

几个老妈子赶着上来伺候,听见老爷骂人,停在楼梯口都不敢过来。芳芸委屈的眼圈都红了,手抬到一半又放下去,不敢当着父亲的面抹泪。

俞忆白冷冷的看了站在楼梯口的老妈子一眼,喝道:“连个人都看不住,滚!”喝退了老妈子,他心中稍稍解气,安抚女儿说:“大妞,爹爹是丢了你弟弟心里慌了,不是怪你。”

芳芸点点头,走回自己房间把钥匙取来开门,说:“昨天正要翻的,二伯娘来了。女儿才锁起来。”

隔了一整天房间里的香水味道淡了许多,白纱窗帘飘动,仿佛颜如玉刚刚离开。俞忆白扶着门发了一会呆,说:“你和爹爹一起翻翻罢。”

芳芸道:“丽芸说一会要来找我玩,她上来不大好,我在楼下等她吧。”她反手把房门带上,走到楼下客厅里坐着,泡了一壶普洱茶吃点心。

过得一会胡婉芳红着眼圈从客厅经过,看见芳芸愣了一下。

芳芸连忙站起来喊:“太太。”

胡婉芳自己也才十九岁,才嫁过来就当十五岁女孩子的继母,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涨红了脸喊了一声“芳芸……”实在没有话好讲,站在那里很是为难。

芳芸和颜如玉共处七八年,当面客气那一套全都学会了。连颜如玉她都肯当着父亲的面客气的,何况这位新太太是正经继母。她看穿胡婉芳实是害臊,连忙说:“刚刚吴妈泡了一壶普洱茶,现在正好,太太吃一碗?”一边说一边就借着找茶碗走到侧厅去。

听差哪里敢让芳芸去倒茶,早倒了茶送上来。胡婉芳刚才被姐姐痛说了一回,回到家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碗,转觉得亲姐姐不如继女贴心,又是伤心又是委屈,眼泪好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接连滚落。

早上请安时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没有好脸色,芳芸猜她在大太太那里挨了说。大太太和她是亲姐妹,外人怎么劝都讨不得好。芳芸叫吴妈打洗脸水,绞了一个热手巾递给她,指了指楼上道:“爹爹在三楼,我去找丽芸说话去。”不等婉芳回答就下台阶喊开铁门走了。

胡婉芳有心上去找俞忆白,走到二楼转念一想:他在那里翻妾的东西,他亲生女儿都避了出去,我巴巴的上去找他干什么?赌气回卧室,头顶的楼板被俞忆白踩的咯吱作响,翻东西的声音一直不停歇,可见颜如玉的东西之多。

胡婉芳又想去帮丈夫的忙,又恨他从前太宠颜如玉,在卧室里干转许久,觉得还是要体贴丈夫。她鼓起勇气开门,正好看见俞忆白匆匆下楼的身影,连忙喊了声:“忆白。”

俞忆白刚才找到颜如玉的旧记事本,在里面翻出了几个上海地址,正急着挨个寻找,听见新太太喊他并不停脚,一边走一边道:“婉芳你昨天累了一天,在家好好休息,我出门办点事,中饭不回来吃了。”

“忆白!”三太太追出来,看见他满面疲惫之色,替他不值,“我在大姐那里听说……她在……”

“你听说了什么?”俞忆白好像被针扎到,几步走回二楼,用力把新太太拉进卧室。

胡婉芳吃痛,“哎呀”了一声。偏偏俞忆白浑然不觉,一个劲追问颜如玉在哪里。他为着姨太太的下落就不晓得疼惜自己,胡婉芳心里酸极了,甩开俞忆白的手说:“你把人家弄痛了。”

俞忆白连忙赔笑道:“原是我的错,给太太陪个不是罢。婉芳,你听到什么了?”

他这样低声下气都是因为那个颜如玉的缘故。胡婉芳心中又酸又痛,小姐脾气上来,赌气扭过身去不肯理他。俞忆白正是急得火上浇油的时候,看见她耍脾气哪里还有耐心再敷衍她,跺着脚道:“姑奶奶,都什么时候了,你有话就说罢!”

胡婉芳伸出两只胳膊将要出门的俞忆白一拦,流着眼泪问:“她就那么要紧?”

“颜如玉把家里的存折、珠宝都卷走了!”俞忆白恨道:“你说我急不急?你既然早晓得,为什么不告诉我?”

“在礼查饭店……”胡婉芳听说颜如玉把俞家的存折珠宝都带走,也吃了一惊,她停了一停,为难的说:“大姐说她找了外国律师要跟你打离婚官司,怕你生气都不敢跟你说。听说大姐夫和他们办了几天的交涉……”

“我的事,你们瞒着我跟她交涉?你们把我当什么?”俞忆白气得脸色青白,推开胡婉芳怒气冲冲的下楼。

“忆白,忆白,我不是故意要瞒你,是大姐……”胡婉芳追上去拉他的胳膊。

俞忆白冷笑道:“你们都是自己人,只有我是外人。”走出几步不甘心,回头说:“原来你们都晓得她的下落!你们存心要看我笑话,好,你们看吧!”他走到大门边镇定了一下,下定决心要把如玉母子都带回来,好挫挫胡氏姐妹的锐气。不肯再理会站在门厅哭泣的新婚妻子,走出巷口召了一辆人力车去礼查饭店。

礼查饭店对门有一家咖啡厅,人力车在厅前停下。俞忆白还没有下车就看见素颜的颜如玉坐在咖啡桌边发愣,同桌除了吃蛋糕的谨诚,还有两个外国男人。那两个外国人夹着雪茄谈笑风生,颜如玉的笑容却有些勉强,问答都心不在蔫。

看来那就是替她办离婚的洋人律师了,俞忆白冷笑一声,在肚内想好一大篇话问颜如玉,慢慢推开门走过去。

谨诚看见父亲,欢喜的站起来,“爹爹爹爹”,像一只小鸟一样扑进他的怀里。俞忆白搂着儿子,冷眼看着颜如玉。谨诚紧紧的搂着俞忆白的脖子,他方才想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颜如玉别过脸去揩泪,恨恨的说:“忆白,你好……”说到一半撑不住也扑进他的怀里,嘤嘤的低哭,边哭边说:“你差一点就见不到我们母子了。”

她又耍什么花样?不是要离婚么?俞忆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