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的表哥(2 / 2)

丘凤笙恶狠狠的瞪着岳敏之道:“你什么意思!”

岳敏之弹了弹烟灰,靠在车椅上闭上眼睛,笑道:“听说你们家长辈想把你送到美国去?”

丘凤笙沉默了许久,一跃而起,拉着岳敏之下车,压低了声音道:“真的?”

“你五哥上回打牌说漏了嘴。”岳敏之任由漫天的雪珠打在脸上,微笑道:“我有一个主意,能叫我们都发大财,事成了,咱们一拍两散,我回美国去,怎么样?”

丘凤笙愣了一会,一笑,道:“我要丘家破产,你呢?”

“俞家和胡家破产。”岳敏之微笑着伸出手去。丘凤笙牢牢的握住他的手,咬着牙道:“成交,可是我姐姐……”

“你姐姐做了俞忆白七八年的正房太太,一回上海就降成姨太太,你当她在俞家过得很好?”

丘凤笙冷笑道:“不错,你想怎么干?”

岳敏之笑道:“咱们两寻个机会打一架,闹的越僵越好。然后我要拿江湾那块地皮盖纺织工厂,自然要向社会集股,你说动丘家来和俞家争做大股东。”

“那样我可拿不到半毛钱的好处。”丘凤笙掸了掸肩上的雪珠,笑道:“安知你不是在骗我?”

“你不信我,就替丘家扛一辈子长工。”岳敏之按灭烟头,拉开后座的车门把沉醉中的三表哥拉出来推倒丘凤笙的怀里,笑道:“你们自己回去没问题罢?”

三表哥扑到表弟怀里,哭道:“淑玉,你为什么要嫁别人!”丘凤笙扶住这个书呆子表哥,看着岳敏之的汽车扬长而去,极是无奈的安慰表哥:“三哥,别哭了,咱们回家去。”

北风挟着雪珠呼啸而过,路上行人稀少,丘凤笙扶着烂醉的表哥一步一滑回到丘公馆,敲开门把表哥送回客房,经过二楼到自己房间时,嫡母丘八太太咳了一声问:“小七,你回来了?”

丘凤笙站在门外,恭敬答:“回来了,外面落了雪珠了,娘早些睡罢。”

一个老妈子悄无声息的把门打开,丘八太太从烟榻上半抬起身,笑道:“过来。”

丘凤笙走过去,丘八太太在身后摸索半天,从装鸦片的匣子底下捡出一个纸包给他,道:“小七,我一向瞒着你,也是因为我把你当亲生儿子待的,如今你大了,倒不好瞒你的。你自己看罢。”说罢睡倒,吩咐:“再替我烧两个烟泡。”

丘凤笙抓着那个纸包,一声不吭等老妈子用烟签把烟泡戳到烟枪上,才慢慢退回来。到了他自己屋子里,拧开灯一看,里面是一叠剪报。想是时时被人翻看的缘故,连粘报的白纸都发黄发脆。一连几张说的都是苏州同一个名妓颜青莲淴浴的事体,丘凤笙把剪报一张一张排在桌上。最后一张纸上有两方剪报,一方是十几年前苏州丘府寻逃妾的启示,一方是颜青莲在上海重张艳帜,各方恩客的贺辞。

丘凤笙抓着这张纸看了许久,迟迟才放到桌上,伏着桌面无声的痛哭起来。

那边厢三表哥一觉睡到早上九点多钟,起来就冲到楼上凤笙的房间,揩灰的老妈子笑道:“七少爷去银行办事去了。表少爷,早上家里吃的黄鱼面。”

三表哥想了一会,摆手道:“不吃不吃,我有事出门去。”回去换了长袍马褂,寻出一条旧围巾郑而重之搭在脖间,出来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樱桃街十二号。

芳芸被俞忆白派车接回家,恰好看到三表哥在俞家客厅里哭泣,父亲的脸黑的好像锅底,颜如玉眼泪汪汪坐在一边揩眼泪,而胡婉芳踪影不见。

芳芸踮着脚偷偷打客厅经过,敲开胡婉芳的门,笑道:“太太,这一向可好?”

胡婉芳比前两个月胖了好些,穿着宽大的睡衣坐在烘桶看报纸,看见芳芸连忙道:“你怎么回来了?就放假了?”

芳芸吐舌道:“我昨天偷偷去唐珍妮家坐了半天,不晓得哪个跟父亲讲了,叫我回家呢。”

婉芳要从烘桶里站起来,芳芸连忙上去扶。这一扶就看出来婉芳小肚子都出来了。婉芳摸着小腹笑道:“跳舞会谁不想去,你爹爹真要说你,我替你说他。我们家昨天好像是茹芸去?”

芳芸笑道:“我和五姐还说了好一会话呢。太太,楼下来了一个陌生人,对着颜姨娘哭的好不伤心。”

婉芳小声笑道:“吴妈方才上来讲过啦。那个是有名的宋三痴。”

芳芸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婉芳。婉芳贴着她的耳朵道:“和丘家小姐打小有婚约的。非要认定我们颜姨娘是丘小姐。”

芳芸忍着笑道:“从前的旧婚约抵不得数。”

婉芳道:“闹了这一向丘家都没有人来,想来不是丘小姐了。”走到窗边看外看了一会,脸上微现焦急的神情。

芳芸笑道:“下雪了呢,太太站回来点。我去房间换过衣服再下去?”

婉芳微微点头,眼睛只盯着樱桃街的路口。

芳芸回房间翻出美国带回来的旧衣,慢吞吞洗了个澡,披着头发换上旧衣服,找了块手帕把头发束起下楼,走到一楼楼梯拐角处居高临下朝客厅看。正好看见一个生得极其俊美的年青人扶着哭的眼泪鼻涕一塌糊涂的宋三痴出来。

那个青年生得和颜如玉总有五分像,想来是她亲兄弟。芳芸的厌恶藏都藏不住,冷冷的哼了一声,仰着下巴擦和他们擦身而过。

“表妹!”宋三表哥泪眼朦胧中看见一个少女过来,只当是他的佳人,伸出手去抓芳芸。芳芸吃了一吓,跳到墙边,冷冷的看着他们。

“对不住你,我表哥吃醉了酒。”丘凤笙抱歉的笑笑,手底下用劲夹住挣扎的表哥,又道:“小姐是俞府的亲眷?”

芳芸使眼角的余眼扫了他一眼,道:“我姓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