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凤笙笑道:“卖几罐炼乳讨生活。听说敏之兄的实业办的很有效果,不晓得我们鸽牌有没有机会和敏之兄合作?”
岳敏之笑道:“我那是小本生意,一个老板都嫌多了,何至于要两个?”
丘凤笙从路过的待应托盘中取了一杯酒,向岳敏之举杯,笑道:“听说俞家要告你,说不定要我去做证人的。敏之兄,你说我当不当实话实说呢?”
岳敏之笑的越发快活了,说:“丘七公子一向是老实人,当然要实话实说。不过呢,你们几家的那堆乱帐扯开来、撕碎喽,乐子可不少。对了,我倒是忘了,我这一向手里有些闲钱,正想买几家小报馆玩玩……”
丘凤笙喝了一小口酒,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说:“那是你的钱么?”
岳敏之笑道:“你说是谁的?我猜你不敢大声说。”
丘凤笙也笑了,坐起来盯着岳敏之的脸道:“你以为我真不敢?”
岳敏之冷哼一声,细细把玩手里的酒杯,不再理他。丘凤笙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愠色,他还想和岳敏之说话,突然听见清泉一样动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喊:“岳大哥。”丘凤笙转过头去看见是芳芸,绷紧的脸上露出笑容,喊:“芳芸。”
芳芸得岳敏之提前打过招呼,看见丘凤笙并不是很吃惊,她冲着他只略微把头点一点,照旧看着岳敏之。岳敏之把酒杯放到茶几上,站起来朝芳芸鞠躬,伸出一只手,“能请俞九小姐跳支舞吗?”
芳芸回了一个曲膝礼,把手交给岳敏之。一转眼,岳敏之就带着芳芸转进了舞池里。亚当家的客厅再大也有限,还没有转够一圈,芳芸就和颜如玉打了一个照面。她们不约而同对对方微微一笑。芳芸笑的矜持,颜如玉笑的骄傲。
岳敏之看芳芸略微有些心神不宁,跳了一会儿就笑道:“芳芸,你明朝还要去上学,跳一支舞应应景就好了,去寻你表嫂说说话,回去温书罢。”
芳芸点点头,没有讲话。一曲舞罢,岳敏之把芳芸带到舞池的边上,两个人一起寻找唐珍妮。唐珍妮的大珠链在人群里闪闪发光最是引人注意,都不用刻意去寻,芳芸走过去笑嘻嘻挽住了唐珍妮的胳膊,轻唤:“嫂子,我亚当哥呢?”
唐珍妮笑道:“他有个老朋友新从欧罗巴来,在上面书房聊天呢。”
芳芸笑道:“原来嫂子是没有舞伴才不肯跳舞,我刚跳了一会,觉得有些热。”亚当家这次的跳舞会,有一个十人的菲律宾乐团和几十名来往穿梭的侍应。再加上一二百带家眷的宾客,这个时候满屋子都是人。唐珍妮觉得芳芸这样讲是不想和颜如玉打照面,就顺着她的话回答:“是有点热,我陪你到草坪上走走?”
芳芸连忙摆手说:“不要了,我先上去透透气,过一会再下来罢,嫂子你好好玩,不要操心我了。”她一边说话一边去看颜如玉的动静。和唐珍妮站在一起闲聊的几位年轻太太其实都在暗中注意这个新冒出来的美人,看见主人家的表妹也在看她,有一位王太太就说:“这个美人我在老赵家见过几次。”
唐珍妮笑嘻嘻的说:“你别说,正主儿在这呢。”
几位太太都好奇的看着芳芸。芳芸含笑道:“为长者讳,我也不好说她什么,好嫂子你饶了我罢。”说完就带着笑跑开,沿着扶手上楼去了。她越这样子,那几位太太越好奇。她们和芳芸不大熟不好意思追上去问芳芸,只管拉着唐珍妮旁敲侧击。
唐珍妮半吐半露把颜如玉的故事说给她们听,几位年轻太太都大怒,替胡婉芳不平,都说:“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活该被赶出来。”
柳太太突然尖叫一声,指着颜如玉那边说:“哎呀,王太太,不好了,那个狐狸精在勾引你们王先生呀。”
那个颜如玉那样狐媚,又惯会抢人家丈夫,王太太又急又怕之下失了章法,她想都没想,冲过去把搭讪颜如玉的王先生的西装袖子揪住,啐了一口颜如玉,说:“我们女儿不要请这种女人做家庭教师。”
王先生当众被太太莫明其妙扫了面子,勃然大怒,挥手就甩了太太一个耳光,骂道:“你胡说什么?这是丘家六小姐。”
王太太一则妒恨,二则当着姐妹淘的面被掌掴下不来台,她指着颜如玉尖声说:“什么丘家六小姐,我呸。她做家庭教师做到男主人的床上,气死了女主人,就把自己当成俞太太了。她是什么出身你们哓得啵,她老娘就是从前四马路上顶顶有名,一连嫁了六次的名妓玉玲珑!”
原来王太太被掌掴,就围了好些人过来看热闹。王太太唧唧呱呱说了这样一大通,连那十个菲律宾乐手都听呆了,把一首好好的西洋乐曲演奏得七零八落。
嗡嗡嗡的说话声盖过音乐。颜如玉强自镇定,露出勉强的微笑,对王先生说:“王先生,尊夫人是不是撞了邪了?说的这些事情我都没有听说过。”
王先生羞的满脸都是汗,拖着王太太的一只胳膊落荒而逃。颜如玉有些为难的看着围在她身边的男人们,样子又窘迫又可怜。苏文清站在人群里,不见丘凤笙替他姐姐出头,已经有些纳闷,她想了一想,走出来搂着颜如玉的一边胳膊,笑道:“我们六小姐才从美国回来不久,不大懂中国规矩。六小姐,走,我陪你到外面散散闷。”她也不管颜如玉的意愿,拉着颜如玉的手就朝外面走。
颜如玉委委屈屈被苏小姐亲亲热热的到门外。皓月当空,草坪上静悄悄的并没有第三个人。颜如玉用力摔开苏文清的手,说:“你玩的那点小心眼,哄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