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芸笑道:“这一向我都不曾见过她。七姐,你消息顶灵通,可晓得我们家大伯和丘家的官司怎么样了?”
俞七小姐也猜倩芸离开中西女中是因为那场官司拖累,是以芳芸和她打听官司的进展她也不曾多想,微微皱眉就回答道:“听讲负责的法官即将离职,恐怕还有的拖。”
“还真是一笔糊涂帐。”芳芸叹息着将手里的书合起。
七小姐也叹了一口气,附和说:“可不是。其实打官司是最划不来的了。哎呀,打铃了,我们晚上还要上课。九妹,闲了到我家去玩。”说完这句勿勿走了。
芳芸含笑答应,回宿舍拿了两本习题集下楼,那位七小姐沿着长廊气喘吁吁跑过回来,远远的看见芳芸就喊:“九妹,有人找你,在接待室。你快去吧。”
“是哪个?”芳芸话还没有说完,七小姐已经掉头朝教室的方向跑去。这个时候可以得到学校许可进来找人的,也只有学生的家人。来的是俞家的谁?芳芸迟疑了一会,抱着习题集到接待室。
“九姐。”倩芸扶着双眼红肿的丽芸站起来,不情不愿的喊芳芸,“我们有事寻你。”
芳芸将习题集放在桌上,给开门的茶房五毛钱小费,茶房知趣的退了出去。芳芸将房门掩上,看着丽芸没有讲话。
丽芸抽出手帕揩了一把眼泪,抽泣着说:“九姐。她们欺负我。”
“四小姐欺负十一妹。”倩芸愤愤不平的替丽芸解说,“说我们俞家小姐不配做曹家的儿媳妇,不允许她和曹三少来往。”
“就是那位才从日本回来的曹四小姐?”芳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上回还带着一个日本姑娘到我家寻我麻烦,不许我抢她二哥呢。我看她有点拎勿清。”
“她们寻过你了?”丽芸止住了哭声,道:“九姐,我不服气。凭什么她就以为她们曹家人都高人一等了?我们想个法子叫她晓得俞家也是不好惹的,好不好?”
丽芸想要她们姐妹联手对付曹四小姐,可是那晚已经讲的很清楚,又当面拒绝了曹二少,她并无必要再跟曹家人打交道。更何况丽芸将来还有嫁进曹家的可能,现在替她想办法出气到不难,可是将来丽芸成了曹家人,自己就成了外人里外不讨好。
芳芸拿定了主意,笑道:“十一妹,我问你,你是有心嫁给曹三少?”
“嗯。”丽芸扭着手帕,不好意思的说:“大家都晓得我在和他谈恋爱,大太太也当我面答应三少娶我。”
“那曹四小姐不是和大太太过不去?”芳芸按着丽芸的肩膀,笑道:“四小姐是哪位太太亲生的?”
“她和曹二少是一母同胞。”倩芸有些迟疑的说:“可是现在曹家二太太说了算。”
“曹大帅都不在了,曹家也没人带兵了。曹家怎么反倒二太太说了算?”芳芸睁大眼睛看着丽芸,十分好奇。
倩芸回答的十分迅速,“二少是曹家几个儿子里边顶有出息的,曹家的旧部又都是向着二少的,都等着二少将来带兵的。连带着四小姐比清姐讲话都管用。”倩芸一向和那位清小姐走的极近,话里很有替清小姐抱不平的意思。
芳芸好笑的看着倩芸,道:“曹家几位公子现在都是闲职罢。虽然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可是从眼前来看,曹家顶多也就是钱比我们俞家多点,还算不上是上海最有权有势的人家是不是?”
丽芸和倩芸相对看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点头同意。芳芸笑道:“那天我听曹四小姐的话里的意思,二太太有意让曹二少娶那位日本小姐。曹二少还是不愿意?”
“嗯。”丽芸点点头,说:“三哥说二哥不肯,昨天和二太太吵了一架从家里搬出去了。二太太和四小姐都很生气,就把气撒到我身上了。”
“那样,十一妹你要我怎么帮你?”芳芸笑吟吟看着丽芸发问,“是要我去劝二少回家老老实实娶那位日本小姐,还是索性答应曹二少的求婚做曹四小姐的大嫂,气死曹四小姐?”
芳芸的发问驳得倩芸不敢出声。丽芸低头,许久才小声说:“九姐,她们这样为难我,我该怎么办?”
芳芸看着丽芸,神情为难,“我是在外国长大的,不懂中国老式大家庭里的那一套,不敢乱出主意。你还是问问家里的长辈罢。”
长辈?丽芸自己的母亲跑了,外婆家也指望不上。俞家三太太还在日本,二房又和四房五房合不来,也只得一位大太太可以拿主意。丽芸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倩芸。倩芸愣了一下,为难的说:“我妈去方太太家打麻将了,明朝不一定回家的。”
“一两天也还拖得起。”芳芸安慰的在丽芸肩头拍了一下,笑道:“你明天在家罢,明天晚上我请假回去,和你一起去说服大伯娘,好不好?”
丽芸感激的答应,道:“九姐,多谢你。”
倩芸脸上神情略显僵硬,她看了芳芸一眼,勉强笑道:“那九姐明晚一定要来。”拖着丽芸要走。芳芸送姐妹两到校门口,回来看见庶务科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就借电话打给唐珍妮,约唐珍妮明晚到祥云公寓来陪她。
又不是过节,又不像有事,唐珍妮很纳闷芳芸喊她过去,挂断电话走到亚当书房门外敲门进去,笑道:“芳芸喊我明晚到她那里去,我明晚就在那里歇一晚。”
亚当点燃一根雪茄烟,笑道:“明晚正好没有什么事,你就去罢。”
唐珍妮看亚当样子很快活,歪到亚当怀里,笑道:“亚当,你和我讲实话,丘凤笙那笔款子是不是非要冻结不可?”
亚当把雪茄烟丢到烟灰缸里,笑道:“那个是法院要求冻结的。一天官司不完,他就休想拿走一块钱。你替他讲情?他许了你什么好处?”
“你吃什么飞醋。”唐珍妮啐他一口,道:“他死活关我什么事。苏文清大着肚子替他应付债主,怪可怜的。她既然求我,我就替她问一声。”
“上回我和临时法院的大法官一起吃饭,问他这个案子怎么判,他讲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丘凤笙骗了巨款。”亚当耸耸肩,“之所以拖着不判决,我猜是他有心离任的时候捞一票,偏偏俞家和丘家都装糊涂不肯拿出好处来,所以他索性把这个官司当成一份小礼物送给继任的同事。”
唐珍妮听得亚当这样讲晓得丘凤笙是不可能赢这场官司了,趁着亚当肯和她讲这些,朋友所托还有指望,接着问亚当,“那那位丘小姐,是真的拿到巨款跑了?”
“我和那位丘小姐签了保密合同的,不方便透露她的情况。”亚当心里好笑,故意板起面孔,在唐珍妮屁股上拍了一下,“以后不许打听我的公事。”
这句话差不多就是承认颜如玉取得巨款丢下弟弟一家和外债跑了。唐珍妮冲亚当扮了个鬼脸,出来回到卧室给苏文清打电话,“我方才问过亚当,他讲他和丘小姐是签了保密合同的,不方便说什么。”
“是她提走了那二十万英磅?”苏文清的声音尖锐的好像刀尖刮过锅底。
唐珍妮把听筒移的稍远,说:“这个就不晓得了。文清,旁的话我不好多讲,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打听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