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了十几天后,二叔醒过来了,公司派了墩子在医院照顾他。墩子发现,二叔自从脑袋受伤后,变得有些不对劲。
没人时,二叔经常傻呆呆地望着窗外马路上的路灯,一望就是几个小时,有时还会对着空墙壁喃喃自语,好像那里有个人,而且晚上睡觉,还不让关灯,墩子一关灯,他就大喊大叫。墩子心想,二叔该不会被铁锤砸成傻子了吧?
这天晚上,墩子被尿憋醒,一睁眼,突然发现二叔没在床上。墩子打了个激灵,这大半夜的,二叔去哪里了?
就在他纳闷时,病房门响了,二叔蹑手蹑脚走进来,他的怀里鼓鼓的,好像揣着什么东西。只见二叔把怀里的东西往床底一搁,爬上床去呼呼睡了起来。
墩子很奇怪,等二叔睡熟,他悄悄掀开床单,拿出了床底下的东西一瞧,发现是一个大红灯笼。墩子想,这个灯笼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再一想,妈呀!这不是医院大门口挂的红灯笼吗?
墩子跑到医院门口一看,果然,大门口的两只红灯笼,只剩下一只了。墩子哭笑不得,赶紧把灯笼放回原处,然后才睡下。
第二天,墩子听到医院里的人议论纷纷,说大门口的灯笼少了一只。墩子奇怪,自己不是把二叔偷摘的灯笼还回去了吗?他疑惑地到大门口一瞧,果然只剩一只了。
墩子心里一动,急忙返回病房,伸手到二叔床下一摸,差点把他气晕了:原来,自己睡熟后,二叔又把他还回去的灯笼偷回来了。
墩子有些生气,摇醒还在熟睡的二叔:“二叔,你咋偷摘人家的灯笼呢?”“灯笼?啥灯笼?”
二叔眼神迷茫,一副无辜的表情。墩子指着床底下的灯笼:“这不是你摘的吗?”
二叔摇头,说不是。见二叔的表情不像撒谎,墩子一惊,难道二叔的脑袋真坏了?
他急忙把二叔的状况告诉了医生,医生检查后,告诉他,二叔的头部受到猛烈击打,造成了创伤性失忆。
这种病没有特殊治疗手段,只能靠自愈,症状就是,病人的病情时好时坏,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还伴随着抑郁、健忘、臆想等症状。看来他偷摘灯笼,就是犯病时的所作所为,清醒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久,二叔出院了,又回到了公司。由于大脑受伤,二叔的记忆力大不如前,经常丢三落四,仓库的工作又很繁琐,弄得错账、漏账百出,许多工人都向孙老板投诉,让公司辞退二叔。孙老板很为难。
还有几天就是年关了,公司上上下下张灯结彩,发年货发奖金,一片喜气洋洋。就在这时,没想到二叔出事了。有人反映,公司门口的大红灯笼不见了。
调出监控录像一瞧,发现偷灯笼的人,正是二叔。保卫科搜查了二叔的住处,不但从床底下搜出了公司丢的灯笼,还有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灯笼。
这下好了,厂里被二叔得罪过的人一齐发难,要求开除二叔。孙老板左右为难,他问二叔:“你要为自己辩解一下吗?”
二叔瞅着那一堆被自己“偷”来的灯笼,许久,却摇了摇头。
第二天,墩子背着行李送二叔回家。一路上,二叔沉默不语。
走着走着,二叔突然脚步慢下来。快过年了,街上的路灯都换成了喜气的红灯笼,瞅着这些灯笼,二叔的眼里突然落下了泪。
墩子忙问他怎么了。二叔说,他没事,只是想上个厕所,然后把行李交给墩子。
半个小时过去了,二叔还没有回来。墩子有些慌了,到处寻找,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喊:“有人跳河了”。
墩子急忙冲到河边,就见水淋淋的二叔被人捞了起来。墩子冲过去,二叔勉强张开嘴,用尽力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我不想背着一个贼名回家。”
二叔死了!上过头七坟,爹告诉了墩子一件事:20年前,二叔有个儿子,叫顺子。由于山里穷,不通电,晚上走山路,都要打一个白纸灯笼,里面点一截蜡烛。
那年,顺子从十几里外的学校回家,半路上,蜡烛被风吹灭了,顺子摸黑回家,结果一脚踏空,摔下了山沟,等找到时,顺子的尸体已经被野狼拖走,只剩下了一个被血染红的灯笼……
墩子把这件事告诉了孙老板,孙老板听后,唏嘘不已。他问墩子:“现在山里都通电了吧?”
墩子苦笑着摇头:“咱们国家还有四千多个村子没通电,我们村子就是其中一个。”
他告诉孙老板,二叔常常絮叨,城里的灯那么多,那么亮,能分一盏给山里人该多好啊。
孙老板许久没有说话。
过了年,爹跑到城里来告诉墩子,说是有个姓孙的老板向村里捐赠了一百盏太阳能路灯,村里人走夜路时,再也不用打灯笼了。墩子去向孙老板道谢,孙老板却告诉他,已经有人向他道过谢了。
墩子问是谁,孙老板说:“我昨晚做了个梦,你二叔亲口对我说了声谢谢。”
墩子一愣:“梦里我二叔是不是打着个红灯笼?”孙老板也愣了:“你怎么知道?”
墩子流下了眼泪:昨晚他也做了同样的梦,梦里的二叔打着一盏红灯笼,微笑着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