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宝玉上山之前,还有一件麻烦事,就是杀了郑室国英竹岭的五境修士延丰。剑煞干脆将这件事也扛下来了。宣称小路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杀的人,言下之意——小路有这个本事搞定,他老人家才没有亲自动手;否则就算小路不杀延丰,剑煞也不会放过这个败类。此事的是非曲直已很清楚。英竹岭就自己惭愧去吧!
其中最绝的是,剑煞没有将那六颗人头派人送到众兽山,而是直接送到了山下的红锦城,这是平常惩治凶徒最常见的做法——报官。武夫丘的态度很明显。这些人跑到南荒作恶,累武夫丘出手已经很过分了,武夫丘没有义务再派人千里迢迢去通知众兽山。
难怪武夫丘的当代宗主会被人称为剑煞。其行事就像带着锋芒的利剑,瀚雄感慨了半天。而宝玉也在感概,他已经有了相室国、巴室国的国工信物,如今又要多一块郑室国的牌子了。正在这时,宝玉腰间的一块牌子突然发出了亮光、伴随着法力波动。
这块牌子也是一件法器,那天挑选洞府时金榕师叔给他的。只要在武夫丘锁山大阵笼罩的五座山峰范围内,尊长便能凭此物感应到他的位置,并且激发这块牌子传讯。宝玉平时就将它戴在身上,也没见有过什么动静,此刻分明是召唤他去祖师殿。
瀚雄道:“你的身份牌亮了,应是宗主召见,快去吧!”
宝玉离开瀚雄的洞府赶往祖师殿,金榕师叔就等在门前的长阶上,看见他便点头道:“小路,宗主已回山,想见你一面,请随我来。”
金榕师叔领着宝玉绕过祖师殿,向山顶高处而去。武夫丘主峰上的主要建筑,都建在这座山峰大约三分之二高的位置,接近峰顶一带平常弟子很少涉足,那是诸位尊长们的修炼之地。沿着峭壁上开凿的蜿蜒小道攀行,又穿过一片密林,前方有一座隐蔽的小小幽谷。
陡峭的山崖间有一道像门户般的缺口,金榕师叔就在这里止步道:“宗主正在里面等你着呢,自己进去吧。”
进入其中竟是另一方天地,四周云雾缥缈,在外面是看不见这个地方的。幽谷中有水潭、水潭边有房舍庭院,庭院火候的崖壁上生长着青翠的藤萝,而在谷地开阔的中央,竟有一株朝天展开树冠的龙血宝树。
宝玉对龙血宝树非常熟悉,它不是此地的原生树种,能在成功移栽在这里可真不容易!这株龙血宝树虽不如宝玉在太昊遗迹中所见的那么高大,但和彭山禁地中那几株,树龄至少在五百年左右。
树下有一名老者坐在一个木头墩子上,手拿一柄斧头正在劈柴。他劈的柴赫然是寒火木,竟有人的小腿粗细。那斧头看上去朴实无华,就是武夫石壳所磨制,老者砍柴的动作也是平淡无奇。
但看那坚韧无比的寒火木,就如瓜果般被轻松切开、劈成了一根根手指粗细、尺许长短整齐的小木方。宝玉见过这种寒火木小方条,三长老掌管的生火峰库房里有不少,那是炼制精钢时祭炉火所用。
宝玉已是第三次见到这位长者了,抢步上前行大礼道:“弟子小路,拜见宗主!”
剑煞放下斧头,看着他笑道:“孩子,起身吧!你没想到我们早就见过面了,是吧?”
宝玉起身道:“弟子今日方知,原来您就是武夫丘的宗主剑煞先生。在红锦城集市上不曾识高人真容,在南荒中齐罗姑娘提示过我,但我也没有想到会是您。”
剑煞又笑道:“不是你没想到,就算是认识我的山中弟子,见到那样一个老头子,也不会把我认作宗主的。”
说话间剑煞已经站起了身,就在他起身的同时,忽有一股凌厉非凡的气势扑面而来。他的发丝在飘动,恍然竟带着凌厉的剑光,额上的皱纹也都舒展开了,两道浓眉如有剑意横飞,笔直的身形就像一柄出鞘的神剑,形神中散发出难以形容的锋芒。
人还是那个人,但气势和感觉完全变了,不仅是变得年轻了、英武了、锋利了、耀眼了,宝玉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剑煞先生说的对,假如见到此刻的他,绝对不会与那集市上那卖剑胚的老者、南荒中的砍柴老头联系在一起的。
这不仅是相貌的关系,除了皱纹消失,其五官形容并没有什么变化,但给人感觉完全就是两个人。武夫丘弟子平时见到的宗主剑煞,应该就是他此刻的样子,就算从未见过他的人,也一眼就能认出来——他不是剑煞,谁还是剑煞?
剑煞看着宝玉吃惊的样子又笑了,指了指身前另一个木头墩子道:“孩子,坐下来说话吧。”
两人都坐了下来,剑煞收敛了形神中散发出的锋芒,又变成普普通通的乡下老头模样。而宝玉竟然已经微微出汗了,倒不是因为剑煞方才的展现神采过于犀利,假如一见面就是方才那样倒也无妨,可是剑煞站起身时突然露出真容实在太震憾了。假如换一个人,猝不及防间说不定当场就一屁股软倒在地了。
剑煞看着宝玉,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你不必拘谨,此刻终于知道了我的身份,有什么事情想问清楚吗?”
宝玉想了想,问道:“您当初为何要在集市上卖那柄神剑之胚呢?”
剑煞答道:“当然是为了结缘。每年冬至之时,各色人等涌入红锦城,其中有打算登上武夫丘为杂役弟子的,也有各宗门行游交友的同修。我想看看,这些后生中谁有这等眼力,能否看出那剑胚的玄妙、看出来之后又会怎么办?
那么多人从我面前走过,你是第一个停下来询问的,首先问的不是价钱、而是问我卖的是何物?你这孩子逗我老人家玩了三天啊,每天都跑来看,就是不买!你明明已经看出了那是一件宝物,身上好像也不是没钱,为何不自己买下它呢?”
宝玉很抱歉地解释道:“我只是在集市上研究所见的各种器物,发现了您卖的那柄剑胚与众不同。但我并不缺随身法器,便没有打算把它买走。我走过很远的路、将来还要去很多地方,假如见到的好东西都想带走,又怎能背得动呢?”
剑煞微微点了点头:“你倒是有眼光,且不贪心又够朋友。后来瀚雄想买一把趁手的剑,你就把他带来买我的剑胚,倒也是结了一场缘法,三长老收了这位亲传弟子。”
宝玉好奇地追问道:“有什么人看出那剑胚的玄妙,您就会卖给他吗?比如那位英竹岭修士延丰,听说剑胚的特异之处也很想买,还有那位想横插一手的商铺老板。哦亲”
剑煞又笑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应该明白不是谁都能买走那把剑胚的。我拿出那神剑之胚放在集市结缘,不仅是考眼力、也是考心性。……你让我很满意,身为修士不为这等宝物所动,那么身为世人亦不会为财货而扰心境。”
宝玉记得当时那商铺老板曾跟踪剑煞而去,本欲问后来怎样了,想了想却没有开口再提,该怎样就怎样吧,他又问道:“我离开集市后所遇之事,原来宗主一直都在暗中关注?”
剑煞手捻胡须道:“就是我让你们去那个地方的,我当然也很好奇,想看看你们是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事?那六名众兽山修士,假如是我亲手解决,也就当场宰了。不过既然你们能搞定,我便没有露面了。你做得非常好,小小年纪,既不为财所动,亦不为色所迷。……但是吧,我老人家对你还是有点不满意!”
宝玉有些不安地问道:“请问我哪里做得不对,是没有解决掉那伙众兽山的修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