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奚五指收缩,扣紧了身下的被子,抿紧了唇瓣,没漏出一丝痛苦的呻吟。
他仍然认为向世人诉苦不过是徒劳,与其如此,不如默默承受。
南国的雨总下的悄无声息,打雷的时候是不多的。
在那些不多的日子里,他总是去叶府,拉着叶辞陪他整夜整夜的下棋。
平日里他下棋总是玩闹,连脑子都懒得动的瞎下,只是在那个时候,他是连叶辞都招架不住的认真。
刚开始的时候,阿辞还总是问他怎么了,但问久了之后就不问了。反正,他也不会说。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愈是害怕失去,就越要远离。
他不知道该怎样说,于是就不说。
忍过才好。只要能忍得,就能舍得
……
“轰——————”
外面狂风的呼号声、树叶疯狂的摇摆声、雷电声、隐隐约约的人声从他心底蔓延开来,避无可避的割裂着、撕扯着,疲倦的、无力的,崩溃了。
赵奚紧咬着唇瓣,直到鲜血溢了满嘴,猩甜而狰狞,支离破碎。
他到底该如何劝自己相信,那些假的,都是真的呢?
他到底该如何去挽回本就不属于他的一切呢?
他到底怎么样才能把利益变成爱呢?
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成为他们的骄傲呢?
他努力了,迎合着,尝试了那么那么多次,为什么迎接着他的,总是他们那波澜不惊的、温柔的笑容呢?
这温柔,扼住了他的咽喉,压在他心口,汹涌而来的,是他忘不掉的惶恐。
……如果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该多好。
他多么想,能被骗一辈子。
赵奚在黑暗中静静的扭过身,看向一旁闭着眼眸,睡得安稳的魏泽。几乎压不下满身的癫狂。
他不止一次的想象,如果他碰不到那般冠冕堂皇令人恶心的“亲情”,没有攀比,没有虚伪的温暖与客套,只是孑然一身,行走在随便哪里都好。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枷锁,没有世人的冷眼与议论,没有那么多的使命与谎言,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生,不被任何人需要,只为自己而活,该多好。
如果、如果、如果、如果……
可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在别人眼里他尊荣富贵,几乎世间所有的权利都唾手可得。可从来没人知道,他本就没有选择。
他所走的路每一步都是别人安排好的。他就是一具精致的傀儡,连哭笑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沈家需要用他去做安抚赵氏的缓兵之计。而赵氏,又想要利用他去吞并沈家。
他们都对他那样好。可是他知道,他们无非是想让他心有偏向,从而图谋胜负。
所以这盘棋下得好生的大,用的是赵氏身后百年的天下。
又好生的小,只系在他的血脉之上。
雨越下越大,已经不像是他印象中南国绵绵密密的雨了。这里是北方啊,或许对魏人来说,暴雨只是稀松平常。
可于他而言,已经是他印象中最大的、最猛烈、最疯狂的一场雨了。
又一阵惊雷平地乍起,像泰山地脉般雄厚冗长,六息过去了,却还在回荡。
赵奚最后的理智寸寸崩裂。
他直起身来,抵住唇瓣,把满嘴的血腥咽回去,喉咙里却不受控制的溢出了一声哽咽。
“你哪里难受?”身后有人如是问他。
赵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清明。“我没事。”他听见自己声线平稳的回答:“刚做了个噩梦而已。”
我没事,噩梦而已。
而已而已而已
……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