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下雨天

夜凉如水，突然间，明日香嗅到了一丝香味。

此一丝香味仿佛是一缕幽魂从她的鼻尖下飘过，若隐若无，她睁大了眼睛，从阳台的太阳椅上爬起来，寻找着盛开的樱花树。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樱花的香味？

“明日香，你在看什么？”

背后传出了声音，不用回头看明日香就知道是谁。

最近总是和她深夜聊天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你闻到了樱花的味道了吗？”

降古零用力嗅了一下，摇头，“没有。”

“那就是我闻错了？”

“明日香不是在德国长大的吗？为什么会知道樱花是什么味道？”

“我妈妈……曾经带我到日本来过。”明日香将头埋进臂间，仿佛在逃避什么，“那个时候是樱花盛开的季节。”

即便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依然如同鲜明的记忆在她的脑中时时回响。

那个时候妈妈，非常温柔，一直都在说着爱她，最喜欢她，和后来因为实验发生了意外导致得了精神病的妈妈完全不一样。

是两个女人。

一想起妈妈的事情，明日香的大脑就隐隐作疼，仿佛触碰到了某个伤口。

“这样。”

降古零耸耸肩，在月光下开了一罐啤酒，如同往常一样静静地喝了起来。

明日香对白天的他不怎么找话说，但在葛城家的夜晚，总是会一个人在天台上吹风。

仿佛在等着某个人。

明日香，其实很寂寞吧。

降古零继续装作一个替主人格承担了痛苦的福人格，静静地看着月亮。

往日都是静悄悄地度过，仿佛有一种沉默的默契在两个人只见流转，今天的明日香打破了这种默契，主动提问：“零，你的妈妈是什么人？”

“是个很残忍、极其自私的人。”

降古零想也不想，微笑着回答。

明日香的脸上露出了吃惊但又意料之内的表情，“她喜欢家暴？”

“不但如此，还喜欢洗脑。”

降古零笑了一下，小酌了一口，那种笑容，仿佛是听到了一首古典曲子中最和谐的音符后露出的奇妙微笑。

“能，和我说说你的母亲吗？”明日香鼓起了勇气，试探性地问道。

亲密关系总是从分享秘密的开始。

“嗯……这个说起来很长。”

降古零用手指钻了钻太阳穴，其实他也开始头疼，他跟明日香说的，其实都来源于他模模糊糊的记忆，“总之，她是个变态吧。对一切都感到了极度的不满，又没有能力或者不愿意吃苦改变一切，所以把什么都发泄在我身上。她经常做的事情就是暴打我一顿，一边打一边说一些辱骂的话，打完后又抱着我说她是爱我的，她是为了教育我。嗯，她最喜欢和我说的就是她有多么多么爱我，她也喜欢和别人说她有多么多么爱我。周围的人都认为我是最幸福的，最被偏爱的。”

明日香的嘴角抽了抽，她怎么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其实我也不生气她这么虐待我，嗯嗯。”降古零自顾自地点点头，他仿佛是自己回应自己，“我无法原谅她的是，她不断地给我洗脑，让我真的相信了这个世界上有人是爱我的。其实就这样也算了，到最后我发现，所有人都合伙骗我，都希望我沉溺于妈妈的谎言中不要走出来，因为这样就好，母亲就永远都有一个离不开她的玩具。我只是一个工具。说得难听一点，我生来就不是被当作人对待的，我一直都觉得我是一条狗。”

“零你有哥哥姐姐啊？你上次提到的。你说的所有人也包括了他们吗？”

降古零仿佛在说着悠远地方流传的童话故事一样，用着轻松的语调说：“小时候妈妈打我的时候，没有人阻止。大家都赞成。很赞成。我还记得有一次妈妈竭尽全力地打我，哥哥姐姐转过身，跑到房间里去，关上门。因为我的叫声太大了，太吵了。”

“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这里不是我的家，我也没有家人。如果我当时能保持住这样的想法就好了，接下来就不会被骗了。”

“被骗？”

“因为打完之后，妈妈又抱着我，痛哭流泪，很是内疚自责心疼伤心地说，对不起，她这是爱我。”

“所有人都忘记了，所有人都忘记了，忘记我像一只狗一样被虐待，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当时的感觉，就连哥哥姐姐离开我的背影都一清二楚，就连妈妈说着谎言的语气都历历在目。一切都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不过我不生气，真的，我最痛恨的是，接下来我相信了。我相信妈妈说的，她爱我，哥哥姐姐也很爱我。于是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话说当时为什么我就这么好骗呢？仔细想来，这一点都不正常，就好像我整个人都被洗脑了一样。”

明日香咬了下嘴唇，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安慰好像也不对，对面这个人不需要安慰，“后来呢？”

“后来我因为天赋秉异被选为EVA驾驶员，在接受训练的时候我就出现了。”

降古零指着自己，现在的他是副人格。

“不太明白。”

“我也不明白。”

“你还在生气吗？”

“什么？”

“对他们？”

“不，被骗是我的选择，我应该承担被欺骗的后果，这就是我的责任。”

“……”

明日香看着月光下的降古零，这家伙笑得若无其事，很是普普通通的笑容，越是这样越觉得这家伙有点诡异。

“真嗣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的明日香扯出了别的话题，真嗣自从校园祭过后，就没有再上过学，还拒绝去NERV，一直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什么人都不见，谁劝也没有用。

“叛逆期来了。”

明日香明显不相信。

降古零将啤酒对准了嘴巴，一饮而下。

真嗣这是严重心理受创了吧，和以前的他一样。

光是看着这样的真嗣，像是一只小狗一样躲在床底下，在床单里瑟瑟发抖的样子，他就感到一阵畅快。

太棒了！

终于有人理解他的痛苦了！

最喜欢了！

他比以前更加喜欢真嗣了！

月光下，降古零看着金黄色长发荡漾的明日香，她的脸庞在静谧的余晖下，与白天不一样，挂着别样的忧愁。

这是唯有他才能看到的明日香。

明日香也越来越接近他了。

当明日香向他彻底敞开之时……

像明日香这种原本心理就受创的人，再次受到伤害，不断地刺激她，让她陷入应激性的恐惧反射中，应该……

是一道很有节奏感、令人愉悦的风景。

降古零忍不住捂住他的胸口，心脏的位置，那里的心脏砰砰直跳，在为了未来的畅想而欢呼。

他的愉悦，就和黑夜一样静谧而悠长。

“明日香，我分享了我自己，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