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掌门人嘛,总格外的无情些。”莫秋露附和。
“你我这是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莫秋露看着宴春说:“你变了不少,毒蛇亲手调教出来的人,果然不一样。”
“恨死我了吧?”莫秋露拢着双手,一身素色衣袍,一头的白发,却也并不显得狼狈。
她看了看宴春手中眼熟的法器,道:“你还真是记仇,这是真的裂魂吧?”
“动手吧。”
莫秋露坦然看宴春,闭眼顿了片刻,没宴春上前,还好心提醒:“他当日在我内府动了手脚,促使我心中欲念千百倍放大,我才会发疯。我劝你不要太痴心,他供生你,也未必全为你,我听荆阳羽说他内府经脉满是瘢痕,本也修不了正道。”
“他算计我,未必没有算计你。”
莫秋露脸上不带挑拨之意,只是平静地说:“但他应当确很爱你。爱的连他不在了,也非得把情敌逼到绝境亲手斩断和你的缘分。”
“我说这些做什么。你又未必不清楚。”莫秋露看着宴春没什么表情的脸,说:“你现在像荆阳羽你知道吗?”
“我从前说错了,你命是真的好,仙君爱你,毒蛇也爱你。”
宴春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莫秋露,仔细会着,一遍一遍地会着,分析着己。
她发现己是真的不恨莫秋露了。
“别怪我话多,我关的这几个月,都没人跟我说话。”莫秋露说:“我现在理解当初你关在涤灵池的感受了。”
“我只是没人可说,你是没人听你说,你爱的人都不信你。”莫秋露说:“样更可怕,你不软弱,比大多数人都心智坚韧,十一年都没疯,我当时真傻。我怎么可斗得过你。”
“你斗过了,”宴春说:“我差点就去死了。”
“也不是因为我吧。”莫秋露说:“你时候难道不是因为他们不信你看了命魂镜么?”
“我信了,现在估计你父母也信,命是真的改的。”
宴春微微摇头,举了举手里的裂魂说:“这个是真的,我想让你试试真的裂魂。”
莫秋露嘴唇抖了抖,她其还是不想死,她没法做到真的坦然赴死。但她今天怕是非死不可了。
可大梦初醒,她对己发疯,己在秘境里面要弄死宴春的事情,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尹玉宸在她身上动的手脚,只是放大心中的想法,她当时是真的魔障了。虽然没得手,但却是对宴春动了杀心。
她初……只是想要利宴春的势,没有真的想过杀她。她初甚至痴心妄想过,或许她们在共生的两端,真的和平共处。
可一切都只是妄念罢了。人一旦入了妄,怎么可会满足眼前?
她渐渐的,就什么都想要了。
可她现在明白了,宴春的东西,她一样也要不起。尤其是荆阳羽。
“来吧。”莫秋露再度闭眼。
宴春毫不犹豫地将裂魂罩在了莫秋露头上。
而后催动灵灌入法器——只听一声很轻的“咚”,如冰凌落入冰河。
整个大殿顿时一肃,而后一阵寒冷刺骨的威压霎时间扫的在场司刑弟子们个个心神不稳。
宴春一动未动,看着莫秋露当场跪地,七窍流血。
宴春把裂魂收起来,看着莫秋露瘫在地上,眼神涣散——裂魂一声,神魂离,经脉尽裂。
宴春已然是脱凡境修,看到莫秋露离的神魂之后,直接抬手结印,一个泛着金光的固魂印朝着她离的神魂盖了上去。
莫秋露只感觉脑中嗡嗡作响,再睁开眼,她竟然还活着,还在司刑殿之中。
宴春半蹲在她面前,问莫秋露:“真的裂魂,感觉怎么样?”
莫秋露一开口,一口血呕了出来。
宴春竟然伸手来扶她。
莫秋露以为她要折磨己慢慢享受,也咬牙站起来了。
是她欠她,她还就是了。
莫秋露闭了闭眼睛,咬牙站稳,对宴春道:“还不错……果然……真的法器,没么夸张的灵光。”
宴春看着她,松开手,微微歪头说:“你现在的感觉,是不是耳边嗡鸣,头脑昏沉,四肢无,仿佛己的身是一件不合身的点衣服?沉重的还不如方才神魂离时候轻灵对不对?”
莫秋露看宴春,前襟染血,宴春继续道:“我和你戴上共生颈环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这种感觉。”
“你急着想真去死吧?我当时就是和你现在这样,想要来个痛快。”
莫秋露嘴唇动了动,说不出一句对不起,她知道己不配说。
“看吧,我给你盖了固魂印,你死不了,想死也死不了,当时这固魂印就是我大师兄亲手给我盖的。”
“你以前觉得我舍不下么好的他,但其他在我这里,为你动容的一刻,就失去了我的不舍。”
莫秋露咧了下嘴,却没出来。
她叹道:“我知道了……咳……你宴水云,不喜欢不干净不纯粹的东西……”
宴春又把玩着裂魂说:“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曾我父母和荆阳羽发现真面目了。”
“我当时只觉得你太装了,掩藏得太深了,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
“是我着相了。”宴春说:“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杀我,甚至觉得和我真的共生对吧?”
莫秋露表情微动,露出一个苦。
宴春说:“可人的欲望,很多时候不受己控制,荆阳羽太好了,太耀眼了,做双尊疼爱的女儿的错觉,也让你着相了。”
“可我早该想到,就算他们都犯糊涂,不肯听我说的看了命魂镜预言,却也不至连我说你包藏祸心也不信。”
宴春说:“我二师兄一定他的罚灵测试过你是否对我有杀心,还不止一次测试过吧。”
“呵……”莫秋露了,嘴角不断涌出血,“你要杀……就快杀,破案……玩呢?”
她现在经脉尽碎,却又摇摇欲坠地连接着,支撑着。她这身已然因为供生开始天人五衰,本来就经不住裂魂,一声也不可经得住,宴春就是故意控制裂魂,留她苟延残喘。
她的神魂和身脱离,却宴春生生困在身里,她现在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
只期盼宴春快点杀了她,死了……或许一切就一了百了了。
宴春收起裂魂,抓着莫秋露的肩膀,身形一闪,从司刑殿消失。弟子们要去追,但是友臣从后殿进来,说道:“不必追。”
说了人交给宴春,是交给她,若她跨不过这一个坎,日后修行之上也是步履维艰难以沟通天地大道。
宴春足下生风,身形如电,飞速带着莫秋露掠下了仙山,到了外门地界,出山门的后一段石阶。
这里没有内门长老院的各种改变时节的大阵,漫天的大雪近乎迷人眼。
宴春也不给己撑开结界,放下她带的又呕了血的莫秋露,站在比她高一阶的地方,双手结印,为她开启了山门阵。
宴春对莫秋露说:“你走吧。”
莫秋露眼前重影,浑身战栗,冷的牙齿咯咯作响,她睫毛落了雪,佝偻着身子,雪来不及融化,她看上去好似须发皆白的老妪。
但是听到宴春的话,她猛地转头看她,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片刻后她,得声音十分尖锐,她问:“宴水云,你普度众生的毛病又犯了?不杀我,你怎么全你脱凡的道心?”
宴春看着她,表情无悲无喜,但眼中的冷意却在这漫天的大雪之中散了不少。
她说:“放你下山不好么,你不是还有仇没报?你不想活了?”
“你……”莫秋露还要说什么,宴春打断了她。
对她道:“命先记我这里,我随时去取。”
宴春甚至从储物袋之中找到了一件大氅,披在了莫秋露瑟瑟发抖的身上。
“下山去吧,今夜是除夕,明天就是新年了呢……”宴春有些晃神。
刚才一心求死,是以为己活不了,如果可以活,有机会活,莫秋露当然不想死。
她肩膀单薄的厉害,本来因为供生她的寿数就所剩不多了。
这些日子药吊着,她消瘦得很,再裂魂震了一遭,她现在披着狐裘,如有千斤重。
但她还是拢紧了狐裘,朝着台阶下走了一步。
不过她很快又停住,似是不问清楚,就算活了也活不明白一般。
“你当是在秘境……就是我个女修拉去魔窟……你为何要救我?”
“不是你跟我求救么?”宴春看她。
莫秋露没动,宴春又说:“别作多情了,我确喜欢普度众生,但你时候不在我的‘众生’里面。”
宴春说:“但他教我,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要辩解,不要暴露己的意图,否则会误解,甚至当疯子。他曾亲拼着受伤为我演示过,我也已经领教了么多年,怎么可还会犯种错?”
宴春竟然真的为她解惑:“时候魔窟近在眼前,我又没看到荆阳羽来,以为我们都死定了。”
“既然死定了,符文镜之中么多人看着,我怎么死一个死不救的人?”
“我是衡珏双尊之女,我可以欺压弟子,却不死不救,我就算死,合的也是衡珏派开山祖师的道。”
莫秋露听了之后,站在台阶之下看着宴春,现在觉得己或许就算得逞了,也做不宴春。
白鹤困泥泞,或许会沾染污泥无法挣脱,但是一旦挣脱,它就还是翱翔天际的仙鸟,仙鸟只饮仙露,食灵物,宁可饿死,也不会蚕食‘类’尸骸。
“而且,你是他留给我的两全。”
“什么?”莫秋露问。
宴春摇头了,这一次是真心意的。
尹玉宸曾说,有一种鹰,在羽翼丰满之后,会鹰抓着悬崖扔下,逼迫雏鹰在狂风绝境之中,学会飞翔。
尹玉宸做了鹰,却怕雏鹰真的死去,所以收起翅膀雏鹰一起坠落深渊。
若雏鹰不振翅,鹰也会和雏鹰一起,惨烈地,血肉模糊地撞死在崖底。
这是他承诺过的,“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哪怕是摔一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血泥。
宴春曾经求的两全是她和莫秋露解开共生,然后莫秋露下山去,她还做宴春,仅此而已。
她的父母给不了,荆阳羽也给不了,他们就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不听她的话,逼迫她接受现。
可尹玉宸现在命给她换得了两全,她怎么辜负?
她再没说话,莫秋露也没有再问。
宴春看着莫秋露一步步走下台阶,在飘飞的大雪之中下山,前襟染血,步履踉跄。
她惊觉这一幕,竟然合了命魂之中她看到的预言。
宴春起来,原来命魂镜之中的预言确是真的。
她还是推着荆阳羽,逼着他跳了魔窟,但雪夜狼狈离山的并不是她。
宴春曾经以为,救下尹玉宸,是命运对她不量的惩罚。但现在看来,命运在她胆敢在狂风暴雨的魔窟面前伸手拉住尹玉宸的一刻,露出的从来不是獠牙。
是一条通未知,却足够两人并行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