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单上,共有一百一十三家。这个风雪之夜,真是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白坦还选用了最省力的办法:前面每屠一户官贵,他就命人刨开窖仓里的粮食,分发给身后的流民。不管天水城怎么缺粮,这些大户家的物仓至少是七成满的,每刨开一个,都伴随着阵阵欢呼。荒年掏到硕鼠洞,就是这么开心。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流民们分到了粮,个个笑逐颜开,再去下一个大户家都自愿打前阵,就盼着冲进大户家能啖个头汤,多分点粮、多弄点钱。二百年不遇的机会,值得珍惜。他们对白坦的感恩也达到了巅峰,白坦都不需要振臂大呼,身后的流民队伍就越发庞大,到最后竟超过两万八千多人,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队伍里可不止是流民,不少平民也混迹其中,打砸抢烧。平时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平时看他们一眼都嫌脏眼睛的老爷们,原来也不禁打嘛,挨了棍比普通人叫得还惨!看到他们瘫在地上,蜷得像条死狗,平民和流民瞳孔放大、脸皮涨红,嗷嗷喊着冲上去。抢什么,抢多少倒在其次,痛打贵族老爷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往死里打,往死里踹!拗断他们的手、打折他们的腿、烫伤他们的嘴,让他们跪,好好跪!听他们的尖叫、听他们的哀嚎、听他们的求饶、听他们的哭泣!天道好轮回,终于轮到咱当大爷了!爽,艾玛,太爽了!棍子打折了,换一根继续上;累到口吐白沫了,抢瓶酒提提劲儿,爬起来还能继续干!天寒地冻大雪夜,天水城里到处都是熊熊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相书上说,火主旺,要红红火火,才能兴兴旺旺!这个时候,白坦就亲率大军,真诚“拜访”了几个武官。在天水城的职防系统中,这些武将占据关键位置,手底有兵有权,比如天水城八个城门的城门郎,城巡军各队督护。没政变之前,白坦就是刑部尚书,是他们长官的长官。既是一个系统,话就容易说得敞亮。武官们刚知道爻国变天、爻廷乱套,也是满心茫然、无所适从。效忠的对象突然没了,发薪的单位突然散了,老领导白将军这时伸出大腿,自然而然就有人来抱。哪怕有些武官不愿归顺,可是白坦身后黑压压跟着两万多人,都用饿狼一般的眼神盯着他们,摆明了不听劝就是个死。这种压力下,多数武官还是从了。也有少数梗着脖子不识时务,还指着白坦的鼻子,大骂窃国贼数典忘祖。白坦特别敬佩他们的忠诚和勇气,然后就围而歼之,再把他们一家老小全部杀光。以儆效尤。还有几名武官,领兵镇压流民暴乱时突然接到国变噩耗,大伙儿一商量,此地不可久留,干脆就带着心腹部下趁乱冲出了天水城。白坦闻讯也不追赶,爻王死后这一小段真空期太宝贵,他必须抓紧时间,收取整个天水城!因为他很清楚,新的挑战马上就会接踵而来。这个晚上,爻国的天塌了。……次日傍晚,白子蕲回到天水城。他在归途就觉出不对,因为路上遇到了一批又一批逃难的天水人。于是他明白,青阳和天神提前发动了政变。眼下的天水城依旧保持全城戒严状态,闲人不得进出。当然了,天宫都云使有特权。白子蕲一进城,就感受到草木皆兵的紧绷,坊市虽然开着,但街上行人很少,多数平民不敢出门。白坦重新编排过的城巡军,已经开始巡逻街道,抓捕可疑人物。白子蕲去往神庙途中走过七八条街,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扒在门缝后头窥探,主打一个小心翼翼。路过几所大宅,从前是豪门紧闭、庭院深深,现在大门敞开谁都能进,石阶上血迹斑斑。白子蕲顺便往里头看了几眼,曾经精心修剪的园林都被踩烂,地上无数零乱的血脚印,早变成了黑渍。他还瞧见影壁后头露出一双腿,裤子脏了,但能看出布料精致,脚上的绣鞋还缀着个粉色的小球。腿动一下,小球也跟着动一下。庭院里还有活人?不对。他多走一步,发现影壁后面有两条野狗,正在啃食一个花季少女。它们啃一口,尸首就动一下。少女的脸朝向门口,双眼圆睁,正好对着他。白子蕲也不由得感慨:“这些爻人,还真是果决狠辣。”他知道白坦使出了雷霆手段,想要震慑全城。像这样的景象,后头到处可见。爻国政变仅仅过去了不到一天,街道和屋宅还有大量死尸没有清除,空气中的血腥味儿浓得化不开,中人欲呕。白茫茫的雪,都盖不住地上的血迹。白子蕲先去拜见妙湛天神。莫看其他地方冷冷清清,大小神庙却人满为患,香火鼎盛。骤逢变故,人心慌乱,只好来神庙里求一个安慰宁神。然后,白子蕲就出城了,去往幽湖小筑。他从水边抄近道,路过几排矮屋,听到里头传出男女争吵的声音,仿佛是一对夫妻。丈夫道:“神庙是非去不可吗?就不能晚两天?外头动辄杀人,危险得紧!”“你这榆木脑袋!神庙才是天水城眼下最安全之地,典客大人全家都躲去庙里!”妻子反驳,“我听说,城里的贵人们要是不想人头落地,就去神庙寻求庇护。他们都去的地方,那指定安全!”她又道:“咱现在赶去神庙还能落脚。要是去晚了,别人反应过来,那庙里爆满,你翻墙进去都会被赶回大街!”丈夫犹犹豫豫:“真要去?我听说流民暴乱已经结束,他们都被赶回剻屋。咱要是离开,屋里的家什会被偷光。”“被偷光好过被杀光。城西朱大户家原本多么风光,你今早路过没有?尸横一地啊!”妻子没好气,“像我们这样的中等殷实之家,流民来打砸抢也没人管,现在正是最危险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