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反驳说,欧阳修你没有好好学习啊,屈原就曾说过,晚上以菊花的落英当饭吃,难道屈原也是骗人的不成?
王安石,欧阳修二人关系密切,二人是以调侃的语气争论的。
但王安石众所周知是个不服输的人,又举出屈原的例子,使得这辩论稍稍多了些火药味。
于是京中读书人也就为了菊花落还是不落这个问题,展开了一场争执,如今也带到了期集之中来。
到底王安石,欧阳修二人谁说得是对的。
于是读书人们不免皓首穷经,引经据典来证明菊花到底有无落英。
当即席上一名读书人出声道“王公错矣,王公错矣,楚辞中这秋菊之落英,落意为初生,英则为叶解,故而落英二字乃初生之叶。”
“此言实为可笑,可笑,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这落英缤纷也可以初生之叶缤纷解意否?”
但见一人故意笑着以王安石的语气调侃道“然也,这是五柳先生不学之过也。”
众人都是莞尔。
王陟臣也是释然,读书人最喜欢在这样的事上争论,常常引经据典辩个不休。
于是他在旁坐了下来,看着两旁士子摩拳擦掌,准备作持久之争。
这时有一人问向上首的章越“状元公以为菊有无落英呢?”
听到有人如此问章越,不免大家心思一动。章越其实是不好回答这问题的,殿试上众所周知是王安石不顾众人反对,一意要将章越拉下状元,改由王魁得状元。
至于欧阳修与章越的关系不用多说,人家出了一本诗集都将章越带上,为他打响名气。这样的器重不亚于当初提携苏轼苏辙啊。
所以问到这个问题,众人猜想章越或许会引经据典地帮欧阳修来反驳王安石。
但见章越想了想道“吾不知也。”
两人都不得罪?
“状元公莫非谦虚?”
章越摇头道“其实菊有无落英,不该问我,也不该问陶渊明,更不该问屈原,而是应问一栽菊之老农或是自己栽盆菊花看一看不就知道了么?”
章越此言一出,在场顿时一片哗然。
有一人疑惑地道“若自己栽一盆菊花,不是少了许多意趣么?”
另一人道“是啊,不问圣贤而问老农可乎?”
章越道“或许我的话有说的不明白之处。引经据典不是不好,终归落于形而上学。”
此言一出,在场的进士们再度疑惑不解。
“圣贤也不是无所不知,我们读书人也有很多人,皓首穷经而不知农事。”
一人言道“那么我们争这菊之落英,岂非无意?”
章越笑道“话不可这么说。能知农事者,自有农事者知之,好比写伤寒杂病论,水经注的作者一般。天下必有学这门学问者,再以学问书之,这叫术业有专攻。”
“好比菊花是归于草木,找一个通草木之学的人来请教。若没有这样的通才,那么请一个专门通晓菊花的人来请教,这不是比去问陶渊明,屈原更好么?若是有这样的人才,我们请他写一本关于菊花的书来,以后天下的读书人要问菊花落英不落英就看他的书好了。”
章越说完,众进士都是释然了。
至于王陟臣则更是佩服,这场菊花落英之争,他也有听闻,但答得最好的,他觉得当属于章越。
此人是卿相之才,幸亏方才听了刘奉世的一席话。
于是王陟臣端起酒盏起身走到章越桌案前笑道“状元公此言极好,在下敬你。”
章越见王陟臣举盏也是有些意外,亦是起身举杯。
之后二人找了个地方深谈了一番,倒是消解了不少的误会。
而眼见王陟臣主动向章越敬酒,又是一番深谈,这修好之意也是再明显不过了,之前众人都以为二人有些芥蒂,如今看来不知章越用了什么办法倒是折服了这王陟臣。或者是王陟臣自己想通了什么。
同年之间,都深知以后还有更残酷的官场要应对,故而近一个月的期集倒是没有起太大的波澜。
之后天子定下闻喜宴之期,闻喜宴后吏部将注授新进士官职,然后这些同年们就各奔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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