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2)

史书写人记事咏情言志,必然都或多或少地带了些写史人的一般偏见,说是客观,总也少不得少许逢迎着当朝掌权者的说法,否则掌权人的审核通过也难得,遑论流传后世了。

那些史官刻画撰写出的正史之外,有着多少残余而真实的留白未尝得入青史?闺阁风月里的隐秘悲欢事,又有多少只是秘而不宣?传闻中,藏在严肃史册之外的多情岁月,一曲曲深埋的婉转,一丝丝荡漾着的深情,都将只能成为野史,即或有人知晓,也权当供人笑谈。

“空白”们要么被一笔带过,只言片语点缀掩饰一番便罢;要么便只字不提,史官们吝于动笔,未曾着墨过分毫。可无人知晓的是,那些无尽的留白里,有着他们曾费尽心智呕心沥血的故事,真情流淌不完的当时。所幸韶光还未到尽头,自己所爱之人尚在,后世来生还有天地,可供想象天马行空。这已足够。

所谓的“仙途正史”当中,便也赶巧不巧地有着这么几段“空白”——这个故事所要述说的,便是那些不容于世人眼中的“沙子”的故事。

流年稀落,再次相见他却已并非当年竹马。沧海早已幻化为桑田,万年潮落潮起,暮来回首时,木已成舟,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世事不由分说,而长情万般磋磨……

可是那是谁曾执心一片却日渐荒芜凋零?谁曾信誓旦旦而今却已是真假难辨?谁或晓,若水之滨乐游原,一心洞若观火,而一心苍漠。

世人长叹,人心孤冷,一世寒寂!仙家,被后世标榜为抛却了七情六欲的众仙家,又何尝不是呢!

她从前听说过一个词是情深多艰。情深意重便无畏以身犯险,自然不自私地爱惜自己了,因为眼里,另一个人在心中的分量,早已经比自己还要重要。

后来还有个词叫情深不寿。情意浅薄之人,纵得长寿千年万年,终不过与死物无异,又有什么值得羡慕呢?

洪荒久矣,传闻道远古上神盘古于混沌之中顶立天地,几经亿万荒年,得承日月神力而功法精进独大。

然精深通天、臻于纯青的造化却不敌与生俱来的日久孤寂,盘古上神终觉心力不胜,遂于天地相离三十三万丈时集结毕生心力,祭出自身身躯,孕生三十三重天,所为不过是希冀为世间增添一二生机。可开出三十三境却并未添得些许生机。

时光流水,一去不返。

仙族之中后起之秀女娲氏独当一面,秉承上神诸天遗志,于六界之一无涯荒泽中造出人世,令人生则赋灵,死则魂归下界,并令仙族弟子中佼佼者司命星君专司人阴阳寿命,设幽冥阴司专管下界。

此后仙族便唯上神盘古与女娲氏意志为尊,处罚仙人,亦有了别样一种说法,便是下世历劫。而仙人们茶余饭后修炼之余,夸赞旁人亦别出新意,一改以往的词穷强说理,男的便是有开天神力,女的则往往是有创世功法。

泱泱荒年,亿万经往。

她是天地未开之时唯一一株明了天地的红芍药。于混沌之中自顾自生了千万年,猛得一日醒来,阴差阳错不想却与一古灵精怪的女娃娃换了灵魄,她晓得是换了,却不知换了之后如何才能换得回来。那些辈分比她小了不知多少的爹娘,她权且帮她叫了,可这莫名而来的姻缘,她又该如何是好呢?

荒芜灭尽,天地焕新。盛年花开,看似光辉无限,而当落尽芳菲,待我们俱百年之后,可还会,有人能翻开记忆,冥想起当时,当时的你,当时的我,和当时的,他们。

六道轮回之中万物多得无尽,总该有些事没能被人记得。史册于人亦有偏见,执笔之人青眼有加者自然墨香流转。而谁能料到,口口相传的故事里,风语喃喃,亦述说成了一段永生赐教的情仇眷恋。

他们本应是二莲并蒂,于清清如许的明镜水中低头弄莲子。莲子,怜子,终而却不得不杀之。他看似隐忍无恙,却时时心如刀割;看似貌若无伤,却实是伤心欲绝。

他们当初道是互为解语花,你一言一语,她都会心会意。她一颦一笑,你都铭记心底。而起初的修书封函解情寄思,终究成了骇人的一纸休书。眼目所及之处,依旧是触目相识的小楷,而碎念念的话语只招来无情冷雨,再便是兰舟催发,行欲断魂。

住在她这具身体里的,本应是羽族大族青耕鸟一族的长公主秋仲伊。而她却阴差阳错地替她成了仙族之中太古以来屈指可数的女上仙。说是屈指可数,实不是道法修得纯青,而是历来大多女子岁数不大便及早嫁了,从夫从德,相夫教子。唯她是个例外。

仙族渐旺,天族为尊。她便只是东荒弹丸之地堇理山中一只鸟,是名青耕。青鸾翩翩,羽化而登仙。

东荒地广,鸟儿多得处处而是。当时鸟族的老族长深谋远虑,忖着鸟族这一名字委实不大中听,思量几番遂当机立断率性宣布将本族名号更为“羽族”。

她记不清是仙族当中哪一位大叔或是老爷爷自她小时见她飘摇灵动,赐了她这样一个长久以来都想甩掉却始终未遂的“尊号”——“小羽毛”。

这“尊号”使得她至今都“尊”不起来。倘还能记着是哪一位神圣,想来她亦是绝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的。

“羽仙”,她在人间奉了屠岸庄主的命随人游历东海十洲,寻了那么久的“羽仙”,没想到最后竟这么简单就寻得到了——她自己便是。

她看似眉目清冷,出尘脱俗,却生来有一副古道热肠。

性喜蓝靛之色,只因浑身羽毛蓝靛通透。

素食,自谓饭桶且常常沾沾自喜,犹好食糯而软的甜食。随身所佩为一只青竹长笛,名曰南音笛,古寻竹所化,应道而生,顺势而成。

本来心精致易碎得一如玻璃,却在那连环打击中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平生最恨口是心非之人。原本好斗,且向来莽撞不善交际,但动气脑子来又实是个聪明角色。有敌手谓之以“绝非善茬”来形容她。

人皆谓这般行为的女子大约是嫁不出去的,她却也嫁过好儿郎,只不过下场不大好,最后没能坚持住被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