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涨红了脸,拍着阿团的背,呵斥道:“胡闹什么!哪里学来的混话,还不快点请你表姐进去歇歇。”
薛氏捂嘴轻笑,道:“怪道人说外甥肖舅,原来外甥女也不遑多让的!”且看阿团这信口开河的样子,倒真对了云承渊的脾性。
因郑月璧的婚事近了,云氏由此及彼,难免想得远一些,忧愁道:“她这么个性子,往后怎么嫁的出去呢?”
薛氏想得开,擎着她的手坐下,安慰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姐姐便是把心操碎了,也不能替她走。只要于大局无碍,这些个细枝末节便由着她罢。”
云氏摇摇头,反调侃起薛氏,拍拍她的手背,道:“就怕阿团没有承渊那般好运道。”云氏每每见薛氏都忍不住感慨,也不知云承渊当初是怎么将薛氏骗到手的,他那样的性子能得这么个贤惠能干又靠谱的媳妇撑着,云家祖坟的青烟都冒上天了。
薛氏这般爽朗的人也忍不住羞臊,连连摆手,道:“姐姐你可折煞我了!”
阿团将云二月拖回里屋,如愿换上了一身骑装,洋洋得意地挺着小肚子出来晃荡,绕正堂走完一周,刻意停在云薛面前,脚踩软墩,一甩头,耀武扬威地叉着腰道:“表哥,你看我威武不威武?”
云薛刚听郑晏连比带划地吹嘘完那柄匕首如何如何锋利,如何削铁如泥,削桌角如豆腐。阿团又紧接着出来炫,忍俊不禁,叹道:“晏弟和阿团真是……真是一对活宝。”
云二月掀开帘子露出个头来,补了句马后炮:“快别费劲了,我哥不爱这一款,就爱哭哭啼啼的娇小姐!”
云薛面色微赧,虚点着她摇头失笑,阿团则飞快地从软墩上收回脚,补救般冲云薛莞尔一笑,真真娇憨又柔顺,回头对上云二月就立马翻了脸,呲牙裂嘴地佯怒道:“表姐你不地道!方才怎么没阻止我?”
“没良心的山大王,你扒得那般快,可给我开口的时机了吗?”云二月翻了个白眼,从屋里走出来,底下换了一条暗银刺绣的蜜荷色锦缎细折儿长裙,料子便少见,刺绣的手艺更难得,走动起来上面每一条纹路都会动似的,隐隐有细密银光接连闪烁。
“哟,这也是那位小宋老爷送来的?”薛氏只觉得被这条裙子晃花了眼,忙将云二月拉到面前细看,口中啧啧有声。
天底下就没有不爱美的女人。
云氏道:“这是秦国那边的绣坊新染的料子,宋老爷一气儿送了好些过来,我这边也要了三五匹,回头你挑挑,捡看得过眼的拿回去,娘俩都做身新衣裳。”又摸着云二月身上长裙的纹路道:“这原是为着展示料子制的裙子,我看尺寸该是同二月差不离的,手艺也奇特,便连裙子也一道买了下来。如今一瞧,可见是买对了,瞧瞧,多衬咱们二月的肤色啊。”
“姐姐太破费了。”薛氏虽然喜欢,也看得出这料子的价格低不了,成衣价就更高了,推辞道:“不如留给团姐儿,团姐儿也大了,可以打扮起来了。”
云氏顺势望过去,阿团和郑晏正一边一个搂着云薛的胳膊。阿团开始还装了一阵子温柔娴淑,没过一会儿就忘了形,手舞足蹈地应和起郑晏,间或撅着小屁股趴在榻沿上,探身拿盐水腌过的菠萝块逗大耳起来作揖。
“弟妹快别辞了,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咱们不兴那套假客气。”瞥一眼阿团,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道:“给她穿才是浪费呢,不是招猫逗狗就是上房揭瓦,三天不到就得扯坏了。”
冬天里瓜果菜蔬少,侯府再富贵也没断了白菜萝卜,好容易熬到开春,先舌头就受了益。
中午招待云氏一家的饭菜也以时蔬为主。水灵灵的菠菜、苔菜、红苋菜等叶子菜,多是清炒;肉菜只有一道酸甜口的菠萝咕咾肉、一道炸得焦脆转圈撒满孜然粉的香酥鹌鹑和一道浇了热油与白绿葱段的清蒸鲈鱼;香菇、平菇、白玉菇切小丁熬了一锅清汤,上面撒了一层细碎的香葱末。
因小孩子多,又加了几份桂花糯米藕、糖渍樱桃萝卜等甜食,配上甜丝丝的甘蔗汁,生津解渴正好。
郑昂也提着书袋回来后院,与兄弟姐妹们同桌而食。
午后,众人于花厅叙话。阿团抱怨道:“先生真霸道,舅母难得来呢,居然还非要扣着二哥读一晌午书,下午才肯放人。”
郑昂一本正经地起身向薛氏告罪道:“是我的不是,还望舅母见谅。”
薛氏忙说:“咱们又不是外人,何必外道。昂哥儿知道上进是好事,元衡若有你三分毅力,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郑昂耷拉着耳朵,忍不住酸道:“舅母说笑了,元衡的天分可比我高得多。”
承平侯府的小辈,按规矩是三岁习武、五岁学文,譬如郑晏,尚未开蒙,马步已扎得极为结实。
郑叔茂虽为武将,却是个儒将,虽则平日开口甚少引经据典,其实还有个正经科考来的秀才功名在身,一笔草书更是连云老爷子都赞过的。
郑昂对父亲最为敬佩,一心走文武双全的路子。他习武颇有天赋,刀枪剑戟一点就通,路数灵活多变,除去每日必要的功课,也不见如何用心卖力,而今尚不满十岁,已能轻易撂倒两三个没什么功夫的成年男子。
偏偏诗书上的才分就差了一层,从一入家塾,便一丝不苟、踏实认真地写诗背书,比舞刀弄枪更加热枕,寒冬酷暑不忘苦读,仍时时被先生骂作愚钝。郑昂自己总是暗恨,他这脑子记剑招几乎过目不忘,遇上经史子集怎么就这样艰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