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二月，通常来说应该是春昼初长，山花烂漫的时节，如今却不停歇地下起了雨。一开始是淅淅沥沥的，后来便越下越大，无穷尽的雨丝将整个天地连接成白蒙蒙的一片。虽然说二月春风似剪刀，但它也只能裁出片片绿叶，剪不断这如织一般的雨丝。

春雨贵如油，不过老天若把去年该下的雨水合并在一起下了，那就变成了一场灾难。姬水已经溃堤，浑浊的河水夹带着无数断枝和杂草在原野上奔流。时不时会有一些茅草屋被洪水冲垮，然后又汇聚着冲向下一处。

磐一家人站在石头山上，望着山脚下一片汪洋。很多老鼠泅渡到此，刚从水里爬出来后，就成群结队地钻进石缝，甚至还有一窝兔子跑来这里安了家。

兔子受到了磐他们一家的欢迎，没人去打搅它们；至于老鼠，却无论怎么赶也赶不走，它们甚至毫无忌惮，饥肠辘辘的窜进屋里咬坏衣物，偷食了一部分储藏的谷物。于是全家严阵以待，和它们斗智斗勇，但收效甚微，它们照常横行无忌。

远远望去，河对岸的西陵氏已经开始搬迁了，姬水这边的村子也开始行动起来。

汪洋里，有几个人正朝这边走来，那是姬水的几个长老。这里到处都是水，分不清哪里是河道，哪里是沟壑，哪里是道路。不过这些人早就熟悉了脚下的每一块土壤，他们绝不会因为失误而走进河里或者掉进沟壑。

只见那几个人走到山下，对上面大声喊着：“芒，我们要搬去高一点的地方了，你们一家跟我们走吗？”

磐有些郁闷。为什么不是叫我，而是叫芒呢？我才是这个家的家长，而他不过才是一个孩子啊！

“你们都搬到这里来吧，这座山虽然小点，但足够容下所有的人！”芒大声地朝他们喊道。

“你们那没多少地方可以躲雨……我们在那片山林里搭了几个棚子，那边可以躲很多人！”

“你们等等！”芒回过头，探寻地望着磐和苇。

“我们可以不去！”磐摇了摇头道：“再怎么涨水，想必也不会淹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吧！”

“爹，我们不能站在这里干看着。他们现在需要帮助……”

“芒，你还是一个孩子，能帮到他们多少忙呢？”磐叹息着道。

“能帮到他们一点忙我就很开心了。我听人说，有圣德的人会终日行善，不会因为小而失其大，也不会因为大而弃其小……”

“芒，这是谁说的？”磐和苇大吃一惊。这可不是一个将满十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芒嚅嚅半天，终于低声道：“一个老爷爷……”

“他……他什么时候又来过？”

“每年他都会来一两次……不过他来的时候通常都是在晚上，还不让我告诉您……”

磐和苇沉默了。

“磐，既然孩子有这份心，那你就陪他一起去吧！”苇终于发话了：“以前他们如何不必再说，但这段时间他们没少帮我们……我们能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吧，也算是感谢他们了。”

“你不去？”

“我和应就留在这里吧，我可不想让老鼠在我们的窝棚里安家。”

“那好吧！”磐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他转身从房里拿出两个斗笠，两身蓑衣。

长老们选择的躲灾之地是一个较为陡峭的坡地，半土半石，参差不齐地长着一些低矮的树木。这里原本是一大片林地，不过现在稍大一点的树木都被砍伐下来修筑房子，低矮的树桩随处可见。

一群男人还在搭建躲雨的简易木棚，更多的人则不停地往返于村子和坡地之间，就象蚂蚁搬家一般，搬运着日常所需的生活用品。他们可不想让这些东西毁于一旦，只要有可能，他们甚至愿意搬空村子里所有的一切。

芒本是想来帮忙的，结果却什么忙也帮不上。他刚扛上一点东西，立刻就过来一个长老帮着他扛，他刚提上一点动西，立刻又过来一个长老帮着他提……他只好无奈地站在那里，望了望山下，然后又望了望山坡，忽然独自一人朝高处爬去。

“芒，你去干什么？”磐扔掉肩膀上的树干，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我去上面看看！”风雨中传来芒的声音。

“你小心点，别摔着！”

“哎！”芒回头答应了一声。

越是往上走，覆盖着山的树木越是稀疏。雨水在山上汇集成流，在乱石和杂草间冲出一道道沟壑。

木棚终于搭建好了，湿漉漉的人们紧紧挤在一起，相互用体温温暖着对方。

火却无论如何都生不起来。所有的东西都湿漉漉的，人们忙活了一阵便放弃了努力。

这孩子还没有下来吗？磐嘀咕着走出木棚，抬头仰望着山顶。

雨水砸在他的眼皮子上，几乎让他无法睁眼。

他看见芒正从山顶上冲下来，边跑边挥手，一边还在大喊。只是雨声实在太大，听不清他到底在叫喊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