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斌两口水下肚,嗓子温润,就要张嘴去问父亲,到底要往何处行军,目的何在,但话还没有,站在一旁的沐晟似有所感,侧头瞥了眼沐斌。
好吧,虽然父子相处颇为协调,但军中有军中的规矩,穿上铠甲,手握兵符,只有军规,令行禁止,不该你问的,就不要问。
现在自己只是父亲的护卫,是没资格探讨军中大事,沐斌知趣的闭上了嘴巴,转头看向后面,那些盘坐下来吃好了干粮的火龙卫,都是常年跟着父亲的,虽然不说,应该也都知道此行必是险境,但出奇的平静,没有任何交谈,吃完了,就闭目盘坐,开始睡起觉来。
沐斌不无钦佩的仰望着身边的父亲,这种能让几万人不问为何就跟着玩命的能力,看来自己还是需要多学啊。
眼角光影山洞,从钦佩中回过身来,看着抱手在山谷间缓缓踱步的胡源节,一身灰色长袍,面容黝黑似是老农,额间一缕白发,气息平静,没有丝毫急促。
难道他是这些年翻山越岭到处寻找建文帝踪迹练出来的悠长气息?还是说,他也和钟离先生一样,是个高手?
胡源节不会回答他,在这略微平坦的地方左右观看了一阵,像是在欣赏风景,不住的颔首,过了一会,才回身走到沐晟身旁,低声说到,
“看来钟离九的担心是真的,走了这一路,已经遇到了好几颗会动的石头了,沐国公,这次咱们的对手,可能是石头化作的千军万马,我们只能祈祷,没有毒。”
沐晟点点头,昨日密谈的时候,钟离九曾经说过,南疆的仙人代寒舆,不能以常理论之,他是被别人以养蛊之法养大的,而且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族人,而他的父母,大约也是被他杀死。
这样的人,踏入仙道,如果一心升天,昆明城反而不需要有太多的担心,可若是他的面色平静,气息深处确实狂乱无比,这是入魔发疯的前兆,他的心中绝对不仅是飞到天上,很可能会操纵者仙山、蛊虫到城中肆意杀戮。
所以,需要围住仙山,最起码挡住他奔往昆明城的路,杀掉任何一个从地面上冲向昆明城的东西,至于天上的,交给钟离九他们吧。
回望着跟了自己十年的部下,沐晟眼中压下一抹愧疚,又转头望了望身边仰头灌水的儿子,沐晟也盘坐下来,嘴角罕见的露出笑意,
“听永成公主说,你去后院,好像不是去拜见钟离先生,而是专门去找铁铉小女儿的?”
“咳咳。”
被凉水呛到,沐斌一口水喷出,然后低头猛咳。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脸颊憋的通红,眼中也是溢满泪花,抬头看着被自己一口水喷的满脸都是水花的父亲,心中烦乱如麻,脸上也跟着着急羞愧起来。
大战之前,若要奋力求生,要先给希望。
激将法掠上心头,好像是想起了永乐皇帝曾经给汉王朱高煦那句“世子体弱,汝当勉励之”,沐晟眼中露出老狐狸般奸猾的笑意,
“父亲不拦着你。”
看到沐斌忽然亮起星星一般灿烂的眼神嘴巴也渐渐咧开,沐晟一声低哼,收回笑容,郑重地说到,
“但是,要活着回去。”
阴山山壁。
一只大水牛下肚,铁凌霜浑身舒坦,坐躺在虎子牢笼洞口,借着渐渐明亮的阳光,看着那牢笼外的那道身影,鸡窝头的羊玄墨,前隐卫左统领。
果然,左统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那厮,一个这给代寒舆当奴隶的老头,竟然敢拿剑指着姐姐,都该千刀万剐,。
牢笼里面,也有两道,一道是鐡凝眉,另外一个,就是曾经的建文皇帝,现在是半面焦黑的朱允炆,用来牵制别人的奴隶。
姐姐好似在牢笼深处生起了火,好像是在做饭,而朱允炆坐在书桌前,翻看着手中的书册,不时还拎起旁边的毛笔,写写画画,一副悠然自得,苦中作乐。
铁凌霜没有生气。
昨天夜里,带着虎子在这地坑深处搭起了烤架,当着这群奴隶的面把那头水牛烤的金黄的时候,虎子见刚认的又传授自己打架之道的姐姐冷眼盯着牢笼里人,小声的禀报到,
“姐姐,我从小,就是听着那穿白衣服人的惨叫长大的。”
铁凌霜手中枯木尽碎,转头看向虎子,虎子看到了那压在凤眼深处的疯狂,更是不敢隐瞒,
“那时候我还小,五六岁,忘了从那天开始,他们三个就下来了,然后这个穿白衣服的人,那时候应该也不大,每次被一个蒙在黑斗篷里面的人带到那黑洞里,然后就是惨叫,吓得我都睡不着,每回都浑身鲜血的被扔在牢笼里,那个脸上被烧焦了的人在照顾她。”
若成金蚕母蛊,必万蛊噬体而不死,如此重复万次,才能让金蚕臣服。
小小的蛊虫成千万上,啃噬身体,咀嚼血肉,又突出毒素,腐蚀骨头,腐蚀心灵。
炼蛊制毒的书中没有关于这种疼痛的描写,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无人炼成。
日头高起,驱散阴影,照射在地坑深处,牢笼里也明快起来。
铁凌霜看着姐姐在端上两盘冒着热气的青菜,还有一碗白米粥,放在当年皇帝的书桌上,然后点了点头,转身端着自己碗,打开牢门,盘坐在铁笼前。
吹了吹冒着热起的小碗,仰头看着前方山壁间一只腿悬在洞外晃悠的铁凌霜,温婉一笑,灿烂芳华。
“他们都要死,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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