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厄录第一章故人归青城山下。
已经入秋,山间风凉,绿叶泛起一抹枯黄,崎岖幽深的小路上,一行人脚步迟迟,远远看去,仿佛几只小蚂蚁。
领头的蚂蚁叫钟离九,可能是身受重伤,走的慢了些,小步踱到山腰间的凉亭,拎起酒壶就要去灌,瞄到凉亭的石柱上,眼神愣了愣,又看了看其他几根柱子,不禁大笑起来。
凉亭很小,石柱斑驳,缝隙间爬满了青苔,颇有风刀霜剑的痕迹,据说此亭是贞观年间青城山内掌门秋蝉道长所建,距今已有七八百年。
不过如今,这几根撑着亭子几百年的石柱上,被刻满了小字,从矮到高,有歪歪扭扭的,也有横平竖直的,最上面的不仅平直而且深邃,看来刻字之人,身高不停的长着,功力也在不断加深。
钟离九是大坏蛋。
钟离九是癞蛤蟆。
钟离九是臭毒蛇。
密密麻麻的,不是南疆五毒,就是小蝌蚪大臭虫,想来刻字之人虽对钟离九仇怨深深,但还没有在江湖中多历练,只是刻一些顽童语言。
跟在钟离九身后的张铁自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凉亭外的戚辰和秦扶苏看见石柱上的字,都愣了一瞬,对视一眼,反映过来是谁刻的,齐齐转头向来路看去。
在小路上慢吞吞走着的铁凌霜,脸上冷的都快掉冰了,青城呆了五年,这条路几年前走了无数次,闭着眼睛也知道怎么走,不过是越走越慢,不时回头看眼后面的人,脸色更冷。
鐡凝眉换了身朴素的青灰衣服,头发简单的挽起,背着长琴,挽着小娅,两人走在最后,像是防止铁凌霜逃跑。
早知道就不找你了。
真是作茧自缚,南疆一行,说是拼死拼活也不为过,没想到救出来一个紧箍咒。
这一路虽才两天,吃东西吃的快了,姐姐看着自己,吃完东西不洗手,姐姐看着自己,不想来青城,姐姐看着自己,还温言的规劝,说什么饮水思源,学了人家的功夫,就算是青城传人,这次姐姐就是代替父母去谢谢人家。
铁凌霜怒火上头,那五年挨了多少柳树枝已经记不清了,除了抄书还要砍柴烧水洗衣服做饭,丫头一样,你还谢她?
姐姐又说什么少林寺要是练功要是不努力都是用胳膊粗的棍子捶打,打断为止,你只挨柳树枝,人家对你算是好的了。
铁凌霜差点气吐血,最可气的就是小娅,一路上听这管家婆弹了两次琴,忽然就跟她亲近了好多,不就是会弹琴嘛,你等着,回去我也弹琴给你听!
狠狠的瞪了眼姐姐,被当作叛徒的小娅也没能逃过,挨了铁凌霜一对眼镖,羞愧的脸颊发红,想要挣脱鐡凝眉胳膊,但又不好意思,低着头纠结了起来。
正要说话,听到钟离九那厮大笑,铁凌霜斜眼看去,见到那个小凉亭,瞬间想起了自己每次树枝挨的多了,或者说功夫有了进境,都会偷偷躲到这里,所有的仇恨都挂在钟离九那厮头上并留下手墨。
五年前骂人的话借着石柱终于传到被骂的人眼中,铁凌霜毫无羞愧,心中畅快至极,拉了两天的脸瞬间容光焕发,嘴角挑起,脚尖一点,飞掠到亭子顶上,长刀出鞘,手腕晃动,石屑飞扬。
挥手扇去面前簌簌落下的石屑,没想到越扇越多,钟离九摇摇头,头顶轻脆的声响连绵不绝,看来这次是要写本书了。
“张铁随我,你们就在此处歇息。”
戚辰和秦扶苏点头答应,钟离九对走上前来的鐡凝眉点点头,闪身飘过高坡,向一片幽深的山谷中飞掠而去。
长刀刀刃下一会秦篆一会正楷不时还夹几个行书,铁凌霜兴致正浓,亭子边几个人都知道她的性子,那是管不住的。
戚辰走远些,看秦扶苏也跟着过来,不争气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他推到鐡凝眉身旁,当起了月老,
“你去找弟妹说话,老跟着我干嘛。”
这叫什么事嘛,自己都和铁家大小姐说过几次话了,被称作戚大哥,听的戚辰心里暖暖的,这有了婚约的两人,好不容易历经生死团聚了之后,几天之间反而没有说过话,莫名其妙。
“那个,那个,那个啥。”
被那双湖水般的眼睛盯着,秦扶苏挠了挠头,这个那个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所以然,最后瞄了眼她背后的长琴,才小声的说到,
“琴,很好听。”
小娅是个单纯的孩子,附和着点点头。
十年未见,如今身边没了危险,不自觉地各种往事都掠上心头,最后都变成了济南城的大火,不过一个在城外被父亲捆着嘶声大喊,一个在城内缩在墙角看着家破人亡,两人之间好像隔着那残垣断壁的济南城墙。
这十年鐡凝眉知道了母亲身世,也自然看到了前方危险重重,自己和妹妹将来的路还不知要走向哪里,虽说情谊仍在,但已经不再是当年顽童,鐡凝眉轻声的说到,
“扶苏,咱们的事情不要着急,到了金陵再说,伯父身体还好吧?”
看见鐡凝眉眼神闪过一丝迟疑,知道了她心中所想,秦扶苏顿时脑中顿时清明起来,没有了尴尬,也没了着急,像是以前两人遇到问题小声谈论慢慢解决,握了握手中的雪蛟画眉,略微苦笑,
“父亲身体还好,就是天天喝酒,我这次是偷跑出来的,大约回去后,少不了一顿鞭子。”
“哼!眉毛,我听说秦伯父到处张罗着给这位秦大公子说亲,什么王家的李家的周家的,媒婆都快把秦家门栏给踩破了,早就跟你说秦大公子是招蜂引蝶之人,你还不信!”
已经刻好了一本骂人经的铁凌霜盘坐在凉亭顶,长刀横在膝上,望着下方两人,怨气满满,自然要棒打鸳鸯。
在金陵城中,算得上有一丝情谊的故人就只有秦扶苏家了,铁凌霜表面上对秦扶苏恶言恶语,但也会关注角落里的秦家院子,没少看见那浑身香气刺鼻的媒婆一遍遍从秦家大门中欢快的走出,想来是收了不少银子。
见鐡凝眉嘴角微微扬起,秦扶苏面色顿时尴尬起来,急地满头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