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明神武,俊朗风雅,又是军中大将,运筹帷幄斩将夺旗不在话下,当年造反的时候,父王燕王曾经偷偷对自己说要你好好努力你大哥的身体不是太好。
身体不是太好?这句话什么意思?
父王你的意识是说大哥活不了多久了,只要咱们造反成功,我马上就能当太子了?以后父王您驾崩,哦不,龙驭殡天之后,我就是下一任皇帝?
朱高煦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看着父王燕王驾马远去的身影,心底那团烈火越烧越旺,一直烧了十年。
十年间,太子大哥身子越来越肿,那口气越喘越急,可就是断不了,朱高煦等不及了,他买通宫中暗线下毒,让手下雇佣刺客刺杀,可太子不愧是太子,身边护卫精良,自己派去的人一次次被抓,刺杀者也毫无意外的被锦衣卫捉住,不是三族就是九族。
但朱高煦没有放弃,更何况他知道了父皇手下有隐卫存在,偷偷查询,层层分析,抽丝剥茧后,朱高煦知道了一个大秘密。
这个世界上,有一群仙人。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道理,只要你心怀不轨,那你的身边会很快的聚集一群同样心怀不轨的人,或者仙人。
于是,朱高煦的正妃韦妃的弟弟韦渡河去了南疆,成为了岱舆仙宗的手下提剑人。
于是,一个叫做贺兰山的人在深夜来到朱高煦床前,他自称财神,来自仙宗,向朱高煦保证会全力以赴的帮他登上皇位。
朱高煦大叹自己已经成了气候,身边聚集了各种能人异士,看来将来登上皇位的肯定是自己。
更可喜的是,前几天财神贺兰山向自己汇报,已经联络了一群天竺傻猴子,修为极高,不是一般的江湖刺客可比,只要等到十一月十一日,自己的大哥,皇太子朱高炽,代皇驾拜谒聚宝山上建成的大报恩寺,那里就是皇太子葬身之所。
皇家喜欢恩这个字,比如说恩赏、恩赐,也比如囚禁着朱允炆的承恩寺,还有朱棣感念父亲洪武朱元璋和孝慈皇后所建立的寺庙,大报恩寺。
报恩好啊,大哥,父皇生你养你就因为你是家里的老大,即使胖成了猪也被封为太子,你要知恩报恩,早早去死,以后的皇帝是从小就十分强壮更像父皇的我。大哥,我会感念你的恩德的。
几天前,酒酣后躺在软榻搂着娇媚可人的妾室,朱高煦是如此想着,很得意,很胜券在握。
可惜现在变了。
漱玉宫的冰窖里,在厚重门后缩成一团的朱高煦禁不住浑身颤抖,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头晕眼花,身上没有一丝力气,连滚带爬了半天,才到了门口,可是连拍门的力气都没有。
朱高煦坞里的喘息着,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正在粮草营帐内数猪,数到多少了来着?
九十八还是九十九?
身后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声音,三百零一,平静,冷清,好像带着仇恨,是个女人的声音,随后自己脑后剧痛,眼前黑白光芒交替间,自己好像看到星星和月亮,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再次就是被摔的浑身剧痛,在不知名的地方醒来,威逼利诱也没用,然后再昏厥再醒来,身上没有了束缚,但更没有一丝一毫气力,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想了三天。
整个大明朝敢对自己动手的,除了高高在上的父皇,就只有太子了,朱高煦偏执的认为,是太子大哥朱高煦。
想了三天,饿了三天,冻了三天,最后胃酸翻涌,浑身禁不住的颤抖,朱高煦觉得自己快死了。
一个快死了的汉王,心里想的又是什么呢?
啪啪啪。
拍门声弱的几不可闻,低微的声音带着嫉恨与愤怒从最下面的门缝中传出,
“大哥,太子大哥,我比你高,比你瘦,我还会领军,我战功赫赫,凭什么你是大哥,就比我早出生两年,你就一定要是太子?父皇都答应我,你死了我就是太子,你为什么还不死,还不死!”
低沉的喘息声后,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逐渐带着癫狂,
“你看看你,整天装出一副仁义道德的样子,私下里不还是阴谋诡计!你也是要杀我,父皇知道了,他肯定要杀了你!即使你是他的儿子,他也要杀了你!诛九族,不,诛十族!你知道的,父皇也是逆贼,杀人从不手软,夺了自己的侄子的皇位,砍了几万颗人头,他可以犯上作乱,我为什么不行!”
呼呼呼,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气力和精神用尽了,朱高煦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祈求,
“大哥我错了,我不该找人杀你,不该让人往你饭菜里下毒,不该向父皇污蔑你要造反,求求你给我,给我,一口饭吃,求求你。”
功名利禄,到最后,也只是一口饭而已。
门内是低声的哀求,门外站着两个人,是一对父女,永乐皇帝和胭脂公主。
朱棣静静的站在门外,听着二儿子的怒骂变成祈求,久久无语,最后瞥了眼身侧面无表情女儿,转身向楼上走去。
冰窖上层的楼阁,皇帝站在窗边,看着大雪下的金陵城,鬓边的白发好像忽然多了些。
“给他送些吃食,只要馒头烧饼,饿不死就行。”
胭脂没想过要饿死自己的二哥,只不过这两天在门口听到里面的骂声怒气上头,才没有给他送东西吃,听到父皇安排的馒头烧饼,她面色才稍稍缓解,抱着弯刀倚靠在书桌边,淡淡的说道,
“大哥身体很差了,需要好好修养,你再让他没日没夜的批奏章,他还真活不了多久。到时候把皇位传给你看好的二哥,不是正好吗?”
“后宫,不得干政。”
朱棣冷哼一声,转身走下阁楼,刚下了两步,回头问道,
“我记得你这漱玉宫中,还有一个冰窖是吧?”
胭脂指了指东边角落,那里也有一栋小楼,朱棣没有说话,快步走下阁楼。
他自己然没有看到,阁楼上看着他远去的胭脂,嘴角露出莫名的微笑,
“看来,我要先打扫打扫另外一个冰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