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海蜃楼——(二十六)尾声(下)(1 / 2)

新青年包青天 江宇佳 5310 字 9个月前

尾声(下)

林芝着急道:“苒然怎么可能是凶手?不会的,而且你刚才所说的最后一步指的是什么?即便苒然因为某种原因下了船,和船长的死又有何关联?”

“我所指的最后一步,意思是,船长死后,我们去到异兽牢房时,异兽不见了,苒山的突然出现。其实凶手如果真的想造成是异兽杀人,大可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步步算计,又是迷药又是捆绑,目的为何?凶手这么做,一可以把凶案和异兽一事牵连上;二可以制造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据;第三个目的也是最重要的目的,是也就是凶手暴露的动机——嫁祸他人。”

公孙策的笔停在了半空,“包拯,你是说,凶手这么大费周折最主要是想嫁祸?嫁祸给谁?”

“张将军。”包拯看向张回止,却没料到张回止此刻已然神伤良久了,正木木地盯着自己的福船和大海。

“船长的死就是这样,第二个死的,是苒山。”

“一开始,我们发现苒山被铁链拴在异兽牢房,并且神情呆滞。后来经过林芝捕快和苒然姑娘的精心照顾,苒山的海蛇毒解了,并且还在大海里救出了差点被淹死的藤原贺。”

展昭招了招手,“等一下,我们在发现苒山之前,蝉儿也被人下了毒。”展昭看向小辣椒,小辣椒肯定地点点头。

“没错,展昭说到了关键,小辣椒之前说,她在送走苒然后,返回牢房时发现牢房内有个身材魁梧的人影,后来,小辣椒又说,她当晚在同一时间是被人下毒了,下毒的人戴了个头套,她摘下头套发现是个和尚,并且对后者坚信不疑。“

夕阳垂在海平线上,微光下,众人四散着围坐在岸边。大家神情各异,可无一不是捎带着惊讶和惧怕。牢船已毁,人也死了,大家困在孤岛之中,本就是任人宰割各自为战的境地,如果凶手真的在众人之中,恐怕只有尽快破案将凶手擒拿才是良策。

“小辣椒,你再想想,你那晚到底看见的是谁?”公孙策问道。

小辣椒双手揉着双鬓,用力地埋头回忆了会儿,“好像真的是一个和尚。”小辣椒无辜地抬起头。

展昭走到小辣椒身边,“好了,我相信,记忆是不会出错的,而且才隔了没几天,可能你之前是因为中了毒,才出现了偏差。”

包拯打了个响指,“就是这个意思。”

“什么就是这个意思?”没有一个人不发出疑问的声音。

“一般,我们在回忆一件事的时候,会首先在脑海里回到那个场景里去,试图在里面找到一个点,一个能唤起我们对这件事连锁记忆的点。这个点,可以是人,可以是物,也可能是一句话,然后我们会根据这个点回忆起相关的过去。”

“在回忆的过程中,还有一个被唤醒机会。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在回忆过程中会去重新经历一遍过去,接着会产生很多新的点,而这些新的点是不能被左右的,也是真正存在过的事情。而这个连续的回忆过程便组成了我们的记忆片段。”

“苒然曾在展昭中蛊毒时说过,小辣椒之前也中过蛊毒,并且好了,后来我们在船上遇到小辣椒时,发现她又中了海蛇毒,而且当晚吃了解药后再次苏醒。苏醒后,她告诉展昭,她在船长死前的晚上,看见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出现在她的牢房。过了几天,她却说,当晚她看见的是一个和尚,并对此确信无疑。”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小辣椒在两次中毒的过程中,被人人为引入了一个记忆的点,才让她前后不一,是这个意思吗?”公孙策问。

包拯点点头,“苒然曾说,她研制的海蛇毒也称作迷幻药,我当时不明白,后来想到小辣椒的行为,便知道了个大概。”

“还是不懂。难道是说小辣椒记忆里的男子和和尚是假的?怎么可能?这能如何作假?”萤雪狐疑问道。

“对啊,一断记忆里同一时间,怎么可能产生两个不同的人?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其中一个是假的话,那她也完全可以凭借之后的片段,轻易找出假的记忆点不是?”林芝也问道。

“没错,如果是个正常人,当然可以,可是你别忘了,小辣椒中过两次毒。”

众人哗然。

“难道我不正常了?呜呜呜……”小辣椒听到包拯如此说,竟然哇哇地大哭起来。

“诶,包大哥,你好好破你的案,别伤及无辜啊!”展昭不无心疼地说道。

完颜夏也走到了小辣椒身边,“一派胡言,包拯,虽然我知道你破案无数,但是你这解释,简直就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完颜将军周游列国,所见所闻,当然比包拯多多了,不过包拯早年间有幸接触过佛法,其中法相宗流派里关于意识的说法,倒是和这有些类似。”

公孙策接过话茬,“这些年,佛传东瀛,完颜将军在东瀛呆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吗?”

完颜夏瘪了瘪嘴。

“法相宗,是唐朝流传到东土的一个佛学流派,它注重克制心外独立之境,又叫做唯识宗。而且此宗派和一般禅宗不同的是,他们非常注重实践,常常结合实际去研究人心修道的佛法,并非一味地克制。相反,还非常具有前瞻性。”

“喂,公孙大人,你能不能说的浅显一点,这什么法相宗到底和案子有何关联?”萤雪不耐烦地问道。

“简单地来说,就是小辣椒被人下了障,而且下障者很有可能是个佛学资深爱好者,在拿她做实验。”公孙策正欲长篇大论却被萤雪打断,公孙策脸色有些傲娇又有些不爽。

“这么说吧,法相宗虽然是唐朝流传下来的流派,但是缘起地,其实是在天竺和占婆一带。而我们知道船长也是信佛之人,而且信的还是诸佛伊始佛罗门教,所以,如果说船长不知道法相宗,就如同说我们宋人不知道大相国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而且很有可能,船长还是法相宗的信徒。据此,我推测,所谓占婆族的秘密,可能和这也有关联。”包拯耐心解释道:“小辣椒正是被人用法相宗里所谓的‘相分’制造了一个假象,再用迷药克制了小辣椒本应该拥有鉴别能力的所谓‘见分’,从而失去了鉴别真假的能力。他让小辣椒的记忆产生了错乱,却又对此深信不疑。”

“那照你这么说,小辣椒先前所说的身材魁梧的男子或是那和尚都不足以为信了?都是假的?”张回止终于弄明白了包拯和公孙策的话,“我说你们这些读书人还有那些佛教徒啊,尽研究这些废人脑壳的东西,真没意思,哎,没意思。”张回止由衷地感叹道。

他这一感叹,惹得旁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公孙策愤然道:“诗云:学仙千杯醉似泥,皮骨如金石。学佛八十入涅槃,还进杯中物。既然大家都是修身,何谈是从文还是从武?张将军你说是与不是?”

“呃,我还是继续说案情吧,诶,我说到哪里了?”包拯有些傻乎乎地看向公孙策。

公孙策轻摇折扇,扬了扬衣摆,示意包拯继续。

“对了,将军方才问,小辣椒记忆里的男子和和尚是否都不足为信。我们可以试着反过来看,其实做这件事的人之所以要让小辣椒产生错误的记忆的原因是什么?如果凶手真的是要选择什么人做实验的话,为什么只对小辣椒而不是旁人?按照正常逻辑,实验的人数越多,结果才会越准确。但是从头到尾,中了两种迷药的,前后记忆不一致的,只有小辣椒一人。”

包拯一边说着,一边挨着展昭和公孙策,坐在了沙石之上。“这,不是实验,是非常有把握的执行。而且执行的对象不是人,是事件。因为,小辣椒撞破了凶手的计划,所以打乱这个计划的人就必须在事件中被执行。”

“运用法相宗和占婆迷药,凶手轻易地让小辣椒产生了同一时间的两种记忆,并且失去了辨别真假的能力。而小辣椒之所以对‘和尚’这个记忆更深刻,我相信,是因为在制造‘相分’实境的时候,凶手知道如何设计场景,才能让小辣椒产生印象更加深刻的点。也就是一开始所说的,能率先唤醒我们回忆的点。”

“以往我们遇到的案子,凶手试图掩人耳目,大多会选择运用时间来制造有利的证据,可这次,我发现凶手不仅善于使用时间,还利用了人心。”包拯指了指守卫,“船上的人不是守卫就是囚犯,守卫统一着装,而囚犯也是身穿囚服满面刺字,所以想要让人产生深刻的记忆是很难的事情,可如果要在我们这些外来人里面挑选一个来制造有利证据,又是不保险的,凶手便在囚犯里找到了具有特殊标志的海印和尚,而且海印其人年迈多病,形如痴呆,是再方便不过了。”

“哦,原来如此,看来秃驴也有秃驴的用处啊!”完颜夏身边的一个囚犯感叹道。

“据此,小辣椒关于和尚的记忆是被凶手故意设计的,是假的,那么另一个,就一定是真的,也就是凶手想要掩盖的东西。”包拯一字一顿声调渐渐放低,慢慢看向了完颜夏。

“完颜将军是个能文能武的人,表面上看着口无遮拦马马虎虎,实则心思缜密,对船上发生的事也是洞若观火。当初在藤原贺死的时候,他展现出来的医者本能,也是让包拯大吃一惊的。所以完颜将军,应该也懂药理。他从大辽逃走,辗转于东瀛占婆多年,对于它们之间的关系可能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包括这两位占婆族人。”

“可他去年突然被张回止抓上了船,这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说是故意为之,恐怕也不无可能。如果说完颜将军杀船长成立的话,那么他的动机是什么?报仇。听上去似乎无懈可击。为了报仇泄恨,故意搅乱大宋东瀛和占婆僵持的局势,而且船长一死,迷药的行踪说不定就会暴露,还能趁机让张回止失去一个强有力的帮手,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这个意思。我想,完颜将军之前的想法可能正是如此。”

“之前的想法?什么意思?难道说,完颜将军中途又改变想法了?”展昭问道。

“可能是小辣椒上船后吧,完颜将军产生了动摇,十多年的父女终于相见了,完颜将军开始顾忌女儿的活路,所以,他迟疑了。当晚,完颜夏着一身夜行衣跟踪凶手试图找到迷药,却看见凶手给他女儿小辣椒下毒,于是他先一步潜回到小辣椒的牢房,等待小辣椒。”

小辣椒听着包拯的话,边看向完颜夏,完颜夏低着头,并没有看他女儿。

“可是小辣椒回来的时候,完颜夏却什么都没说跑开了。因为完颜夏发现回来的不止是小辣椒,还有其他人。”

“你是如何得知的?”完颜夏抬头问道。

“很简单,小辣椒被人下毒的时候就在船长死前的晚上,小辣椒的记忆偏差出现在回牢房后,那么就说明,她被人下毒的时间包括船长被人下毒的时间,都应该是在她回牢房前。根据牢房记录,一般没有特殊情况犯人是不能出牢房的,而且牢房铁门紧闭又没有人能通过的窗子,所以,真正的下毒时间,就只能被限制在她随同带着牢房钥匙的药师苒然偷偷出牢房后,至她回牢房前。另外,完颜将军虽然找到了女儿,可是你对迷药一事仍有不甘,所以能让你暂时放弃带走女儿的,只能是和迷药有关的事情,而迷药正是凶手擅长的把戏。所以那晚你必定是看见了和药有关的人或者事,才会匆忙离开的。”

完颜夏微微一笑,“真有你的,包拯。不过其实当晚我并没有看见有人给蝉儿下毒,我只是看见有一个带着头套古里古怪的人,鬼鬼祟祟的,便好奇跟了上去,但是跟到跟着我就看见苒然和蝉儿在船边想要逃走的样子,我一时大意,就把那人跟丢了,后又见蝉儿半路折返,为了安全起见,我就便先一步回牢房等她。谁曾想,蝉儿回来后,我刚起身预备带她走的时候,却看见开着的牢门外,一盏藏红灯下的阴影里,有个东西,在动。我怀疑是那个戴头套的人,为了不打草惊蛇,既然蝉儿暂时安全,我便匆匆离去跟了上去。”完颜夏顿了顿,“可即便如此,凶手制造了你所谓的假和尚场景,算下来,他也似乎是在为我掩盖啊,这是为何啊?”

“还是说,我就是凶手?哈哈……”完颜夏大笑起来。

“刚才说了,这种玄学秘术来源自占婆,但是第一个死的却是深谙此道的占婆人船长,那么除了船长,还会有谁有可能懂得运用此法门?”包拯看了眼公孙策,“公孙策曾说,这种法宗和一般禅宗不同的是不会刻意去克制,相反,修炼它的人还要非常积极地去论证和实践。这种禅宗秘术,除了需要占婆迷药之外,对个人修为应该也有很大的要求。当年苒山从环王那里骗走秘术,我想只是骗走了迷药,对于真正让药产生作用的方法却并没有得到。”

“船上的药师苒然也声称她多次下毒,其实是为了试药。船长在生前也非常看重苒然,觉得她聪明又有悟性,教了她牵星术,也教给了她秘术法门。”

包拯话到此处,再次喝了一口萤雪递过来的水,“包大哥,那苒然的……迷药是从何而来的?莫非是她专研多年,研究出来的?”萤雪看着苒然,眼神中满是狐疑不解。

包拯摇摇头,“并不是,苒然虽然从小痴迷于制毒,可是占婆族的迷药并不是靠钻研就能制得的,因为迷药的原料只有占婆一族才有。”

“包大哥,你是怎么知道原料只有占婆才有?”小辣椒由于很关心凶手下毒的过程,但凡想不明白的地方,她便毫无顾忌地问了出来。

“苒然的药庐里,摆放了很多药,那些药即便是兑了占婆酒,也掩盖不了曼陀罗和白头草一类普通迷药的味道。据苒然所说,她多次试药的时候,都会在中毒者旁边呆上一会儿,但没有一次成功让试药者产生幻境,他们都只是昏迷了。之前占婆人也去苒然药庐找过,没有找到他们熟悉的迷药。如果苒然真的有迷药在手,那她当晚为何还要带着小辣椒从船上逃跑?加上苒然虽然聪慧,但是毕竟年纪尚小,即便是有人提点,想要短时间习得艰深莫测的法宗,我想是件很难的事情。而且,她也没有杀船长的动机。”

“怎么没有?她的父亲和占婆环王渊源颇深,也许是林芝捕快因为嫉恨环王,便让她女儿杀了身为占婆人的船上,以泄私愤?”张回止神情冷峻。

“不会的。”包拯转头看向深蓝色的大海,夜幕四合,义岛门牌上的防风烛火正暗自生辉,岸边呈现出幽幽暗暗的迷蒙之景。

“船长对苒然视如己出,不仅教她牵星之术,还把占婆一族最重要的秘密教给了她,船长对苒然的用心,已然明了。而且当年张将军招揽船长,船长身为占婆人又身经百战,为何会轻易答应上这宋人的牢船?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一直对占婆和环王忠心耿耿的船长,之所以上船,并不是看中张回止许给他的利益,而是因为,船上,有他们在意的人。”

“这个人,就是苒然。”包拯一字一顿道。

林芝深呼了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向包拯。而苒然正双眼含泪,呆滞地盯着地上来回被风卷起的飞沙。

“林芝捕快曾说,苒然不懂人情世故,别人对她真心,她总觉得别人要害她,别人真的来害她,她却对别人掏心掏肺。这句话听着有些奇怪,不像是一个母亲评价自己女儿的话,而且林芝捕快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当着苒然的面的,其实大家不妨深究一下,如果一个至亲之人对你说这句话,你会如何想?是不是像是一种委婉的解释?而且也是一种求和。另一层面,这句话也说明了……林芝和苒然之间,其实早已有了不可逾越的嫌隙。”

“我们先说回案情吧。据方才完颜将军所说,案发前一晚,他看到了一个戴着头套的黑衣人,在跟踪的的时候,又发现了船边正欲逃跑的苒然和小辣椒,头套人不见了,小辣椒和完颜将军回到了牢房,完颜将军再次看到了头套人。另一边,苒然下船,船后,出现了两个人的脚印。苒然姑娘,包拯想问,你知道另一个人是谁吗?”

苒然凝神听着,看到包拯问她,头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

“那个戴头套的,会不会就是苒山?因为我们在他房间发现了异兽头套。”萤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