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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 明明是念念不忘,偏偏要硬起心肠。
相柳想起问他关切的那件事,虽然他大约知道些来龙去脉,甚至还参与了少少部分的暗箱运作,但他更想弄清楚小夭对这件事的看法,她到底是否有所察觉,背后主谋究竟是谁,她又是否做过防备?但一番问询下来,小夭居然茫然无知甚至一度懒得抵抗,完全不像清水镇那个拼尽全力活下去的小医师。
相柳有些怒其不争,怎么,一时爱情不得志,就要落拓至此么?他很想跟她说,坚持下去,活着就有希望。但小夭却终于在这时想起了自己为何而来到东海又遇上涡流的——“涂山璟!对了!你是否见过他……”
相柳不知是否该笑她,是真的关切那只狐狸吗?到这时才想起问上一句?嘴硬地怼她,“我又不是整日很闲,在海上等着给你救人。”但事实却是,他救下了狐狸,又救下了小夭。
“我只是想着……也许……”小夭终于是有了些小小的委屈,自己努力地一再打开话题,为什么他就要这么凶巴巴呢,数十年不见,难得见一见,好好说个话也不行吗?
“没有那么多也许!”相柳一时刹不住情绪,又实在急于让她戒掉不切实际的想象,她需要好好地看清现实,现实里有人对她不利,那可是死生相关的事!相柳可不想自己九死一生地回来,她却人没了!
相柳一句话确实凶了些,然后,小夭不说话地低着头,住了嘴。
相柳本来还在琢磨,怎样用更凶狠严酷一些的方法,让她这个小脑袋开始为自己的活路去思考,但原本聒噪的那个人忽然低着头安静地坐着,再也不吭声。
傻子也知道,她在如何。
那分明是委屈地落泪了。
她是个连哭泣都不想带给相柳困扰的心思,眼泪大朵大朵地砸在沙滩上,但她整个人却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微弱不可闻,没有一丝抽泣的声音,没有一次肩膀的耸动……却只会更击中相柳心底至为绵软的地方。
怎么就哭了呢……相柳暗暗地咽下一口吐沫,只觉得口里有些发干、发涩,就像潮水褪去后的滩涂,离开水的润泽滋养,现出突兀的砂砾。
想去哄她了,一瞬间,相柳便有点想凑过去,先把人拥在怀里再说,但他忍了忍,反而转身不去看她,忽略耳中听见的眼泪滴落声,望着海天尽头,让自己放空。
可谁想到,越是刻意忽略,她的眼泪倒像是流在自己的心房,一道一道,由滚烫的热,滑落后变为孤寒的凉。
一滴一滴的泪,居然像一下下小小细碎的针,刺在相柳心上,转身又有什么用?之前远隔万里,还不是日日惦念,只因她早已是被他放在心尖儿上的那个人。
相柳的声音软了很多,“有……哭的时间,不如想想究竟谁要杀你。”小夭一时没发现相柳心思的软化,却被他的话提醒了,如梦初醒,“苗圃!!”她胡乱抹了把脸,想着自己离开这么久,苗圃也要被玱玹责罚得狠了,自己安全了,得去赶紧解围。
她本是在低头哭,却又忽然一脸泪痕便起了身,相柳直觉就伸手去拦下了人,拦下了,才觉得自己这行为也挺荒谬,大涡流里逃出后,自己要走,她不许,现在她要离开了,自己却又不愿放手。
可她懵懵懂懂的样子,让自己始终不太放心。“你要去哪儿?只怕你找不到她。”
小夭脸色瞬间就变了,“你是说苗圃……死了?”
相柳不喜欢她脸上的惊惧表情,整个人已经又走近她些,做出一个随时会护住她的姿态,嘴里也找补起来,“不知道,我来时只看到海岛上两匹天马尸身,却没见到她尸体。”
小夭松了口气,一副那就好的样子,相柳忍不住地,又补了半句,“也许也被沉入海底了呢?”来啊,快来求我,今日反正也是挤出时间专门赶来的,只要小夭肯开个口,他愿意再多陪她一路寻人,那便也能多瞧上她几眼。
哪知小夭压根没敢去想动用相柳这个“大忙人”,对他这张乌鸦嘴也是敢怒不敢言,急个半死,小夭原地跳脚地央求他,“快送我去附近的海岛,我得去找苗圃,她是因我而来的!”
小夭不主动要求,相柳只好暗搓搓自请,“何必那么麻烦,我也正好有空,可以陪你去寻人。”相柳说完这话,也是一阵不自在,曾经以防风邶的身份,他各种做小伏低,围着她转悠,求着她学箭,但那时境况不同,战事并未迫在睫前,大荒也尚未一统,玱玹没上位,义军穷困数百年却也未如现下这般物资吃紧。
相柳被夹杂在数万义军存亡的奔忙劳碌里,已经很久不敢露出真心,也许久没再试过痴缠心上人的滋味,一尝之下,往日种种便如潮涌而至。
小夭刚因为他的冷硬哭泣,此刻却听他居然自请陪伴,一时不敢信,脱口而出,“你几时变善人了?”话是那样问,人却已经也凑了过去,他说要陪自己,那就是又可以再多相处一小会儿呢,小夭心里隐约生甜。
“当然有条件。”相柳看着她轻车熟路地蹭到自己身边,并肩站着,存心又想去逗她,瞧她一脸泪痕,像只魂儿画的小脏猫呢,相柳抬手帮她擦了擦脏污的泪痕,已经是习惯性地去照顾她这些细节。
可小夭听他又提条件,心里是真的不太痛快!
要知道,相柳这妖怪有个好处,便是只要他答应了某件事,哪怕天塌下来地陷下去,他都会照办不误。相柳永远是有诺必践的,所以小夭仗着他答应了会陪自己,便也吃准了他不会离开,心里笃定起来,嘴巴也就开始想去招惹招惹那妖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