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越说越得意，倒退着走了几步，此刻已是深秋了，夜晚的温度更低，石子路上氤了层水雾，又湿又滑，小六一脚没踩稳，整个人扑向前，十七忙欺身向前接住下坠的身影。相柳来时，看到的正是小六与叶十七双双搂抱的这一幕。

要说相柳本来是能准时赶到喜宴的，但心里多少还有些别扭，又因为准备这一回的贺礼去海中兜了一圈，这么磨蹭下来，恰好是错过了吉时，相柳用手按了按身下的毛球，示意它返回，毛球不解地回头看了眼主人，不是要去回春堂看热闹吃喜酒嘛？怎么说回就回了，刚才是谁巴巴地换了身新衣服呢！

虽然毛球搞不懂相柳的心思，但主人说啥是啥，毛球只能又飞了回去，半路上，路过一片海，毛球听到“咚”一声，似乎是主人包着贺礼的小红盒子掉下去了，毛球刚想飞低些去捡回来，相柳却拍了拍它的翎毛，“不要了。我们回去。”

相柳回营第一件事，是跟几个探子说，以后不用盯玟小六了，几个人一头雾水领命而去。

是啊，有什么可盯的？管她另一个人是谁！再说，她身边又何止一个人呢。纵使灵力修为高深，相柳从不会随意伤害别人，但最近，相柳总想让那叫叶十七的消失。身份可疑的轩固然讨厌，但相柳更不齿一个大老爷们成天靠形影不离地纠缠来粘人。

又这么过了几日，毛球在窗外啾啾地叫，问主人，要去取回春堂的毒药吗，到日子了。相柳压抑多日心底的渴望，终于有些松动了，决定跟毛球同往。

发现小六身影的时候，她还是跟那叫叶十七的待在一起，那是靠近水边的一小片林地，附近生着些寻常的草药和不知名的小花，本来心里是带着气的，但此刻看小六的脸在花丛里笑得如天真稚子，相柳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滋生，更觉一旁那叫叶十七的男人分外碍眼。

毛球越飞越近，小六发现了他们，往前走了几步自然而然去迎，拉开了与叶十七的距离，又回头对十七补了一句，“你先回去。”，相柳心里极为满意她的表现，看着叶十七听话地默默走开了，脸上原本硬绷着的阴狠笑容也软了三分。

小六站在花间，叉腰仰头，淘气地望着他喊，“又来送贺礼呀？”毛球听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满心等着主人赶快惩罚她，但相柳只是朝小六伸出一只手，拉着她上了雕背，转瞬隐入云间。

相柳觉得奇怪，见不到她时，想起这人明明又气又恼，心里烦得不行，但此刻她近在眼前，那些气恼烦心统统不见了，只觉得她紧紧贴着自己，就胜过万千，那是种来自心的熨贴感。相柳甚至觉得自己喜欢看她无伤大雅地偷奸耍滑，数千年来见多了人性丑恶，越是阴狠狡诈的人，反而越面上一派从容温良，倒是像玟小六这样总把顽主之气摆在脸上的，大多心底柔软得很。

相柳觉得玟小六有点像过去的自己，在险恶的世道里，想要靠自己力量活下去，不倾轧任何人，也不负任何人。其实这是非常艰难的，难为她身为神族毫无灵力，还能在鱼龙混杂之地支撑着一个回春堂，活得干净而体面。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明明她是弱小的，但相柳心里她其实自有一份强大坚韧的内心。

好几日没见，相柳侧脸看着她，而小六正好奇贪看着海面，今天大海潮涌，浪打得高，别有一份壮阔，相柳看出她目露渴望，便命令毛球飞得低些，带着小六在激浪怒涛里穿梭了几个来回，却忽略了小六灵力实在太低，狼狈之下居然双臂死死抱住了相柳的一条胳膊，带着几分央求地急呼，“我宁愿被你吸血而亡，也不要摔死在海里。”

相柳驱策毛球快速调整了速度，等小六坐稳了，才问她，“为什么你灵力这么低？”小六靠在相柳旁边，气恨地咕哝，“还不是那只臭狐狸，他喂我吃的那些东西，都是为了让灵力散进血脉经络，方便他吃，虽然最后他没得逞，被我反杀了，但那时离我灵力散尽，也不远了。”

“听说散功之痛犹如钻骨洗髓，是万痛之首，看来以后罚你，我得重新找找更适合你的方式。”相柳心里本是有些心疼她，说出口的却成了这话。

小六脸色一下子惨白，“我本就比大部分人都怕痛，像我这么痛觉敏感的人，随便鞭笞几下已经生不如死了。”相柳想起初识她，自己鞭笞了二十又二十，那她当时的痛苦应该不是装的了，说不上来心里有些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