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相柳在树上靠坐了一夜,小六不醒,他也睡不安稳,所以小六呼吸的节奏稍变时,相柳已经完全醒了。听屋里涂山璟扶她坐起,低声交谈,相柳一只手无意识地松了又紧。
又听涂山老二说,“事情尚未结束,轩的妹妹被你下毒,此刻他到处找高人解毒,你快把解药给我,我去替你摆平接下来的事。”却听小六咯咯地笑,说自己没给阿念下毒,却下了蛊在阿念身上,不过这蛊只针对男子上身,所以轩应该替自己担心才对。
相柳在晨风中浅笑,只觉得这家伙看似弱鸡,其实有一颗玲珑心思,还真让人防不胜防。又想到这人现在算是自己的“资产”,倒生出些与有荣焉。
又听涂山老二问她,怎么会养蛊,小六停了片刻,才又轻声说,“还不是为了对付那个九头蛇妖,这可是大荒一等一的魔头,也不知道哪天对我起了杀心,但是一般的方法根本制不住他,于是我就寻来这种蛊虫,一只种在我身上,一只种在他身上,他若杀我,他也无法独活。所以他吸我血,我也从不反抗,就等哪一次他吸血放松了警惕,把这蛊给他种上。”
涂山璟越听越不对劲,总觉得这蛊物的牵制之术实在暧昧,涂山氏不通巫蛊之术,一时也想不透个中蹊跷。
相柳听到这里,眼中也微微变了神色,蛊虫也是妖物的一种,相柳身为深海大妖,是万妖之王,听小六刚才说的那种蛊虫,倒有些像一种情人蛊,蛊虫一雌一雄,分别附在一对有情的男女身上,达成一种死生不破的誓约。想到这里觉得有些奇怪,那叫轩的,几时与玟小六这个男儿身形的清水镇小医师“有情”的?
怕不是这小白痴三脚猫的功夫,蛊虫并未研究透彻,就拿出来使用了?相柳暗暗记下这事,找机会一定得替她搞清楚,蛊虫不比普通毒物,如果使用不当,那可是会反噬的。
木屋里又传来涂山老二的说话声,“轩的事让我处理……”,但小六立刻打断了他,“相柳早提醒过我轩会对付我,也让我跟在他身边,我连他都拒绝了,更不能接受你的帮忙。”涂山璟装作没听出话语间自己连相柳的地位也不如,还在软语相劝,“你可以不独自承担的。”但小六心意已决,“我救你一次,你救我一次,我们就算互不相欠,我的事以后与你无关!”
相柳眼看屋门轻轻推开又合上,涂山老二垂头离开了。
这片小小的树林,这个小小的木屋,只剩下他们二人。相柳望向远处的营地,已经升起袅袅的炊烟,那里,是自己的责任,是义父的托付。那么眼前的玟小六呢?相柳总是不知道该将她放在什么位置,但也必须承认,这个冒冒失失闯进自己世界的人,已经在心里有了个位置,而且霸道得仿佛不会再离开了。
身上痛意翻涌,而相柳此刻只觉得守着屋里那个人,其他事都不再重要。
一瞬间灵犀忽至,屋门居然又缓缓被推开了,原来小六挣扎着下了床,此刻她两只手包裹严实,此刻支棱着双手费劲地侧身挤出窄窄的屋门,本是一副令人疼惜的模样,但她龇牙咧嘴怪相百出,又让相柳觉得想笑。相柳想起初遇时剑拔弩张的气氛里,这个身负嫌疑的人,一言一行油滑而真诚,也让自己数次心里暗笑。她,是个此生中唯一让自己轻松快乐的人呢。相柳在树上没动,任一双眼睛将她一分一寸地扫过。
小六出了门,才发现这里是个非常隐蔽的小山崖,四处荒蛮的植被肆意生长,遮天蔽日,形成了天然的防护,崖高入云,易守难攻,难为相柳还有这么一处地方。小六又往前摸索着走了几步,借着新升的日光四下望了望,带着几分期待,但云雾翻腾,看不分明,小六咬了咬嘴唇,迟疑地轻轻问了一声,“相柳,你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