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药寄送妥帖,小夭笑意盈盈地转身,打道回府,却不意间对上了一道目光注视,隔着几步远,防风邶俊身而立,也不知看了自己多久,小夭脸上原本的笑意,瞬间就收起来了,换上一副冷淡的表情。
099 防风邶与小夭并肩而往,确是路人眼中天生一对。
在感情里有一个理论,如果对方离开你后,过得很好,你大概率会嫉妒得发疯,但如果对方过得没那么好,你的气愤反而会消解,防风邶看得出,在轩辕城的小夭并不快乐,所以他直觉地想贴身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切明明是她的选择,为什么反而不快乐?谁敢让她不快乐?说到底,小夭就是玟小六,也就是他的人,除了自己,没人有这个权力让她难受!
所以这一日,听说王宫的马车载着大王姬去往街市上,线报只说大王姬神神秘秘,并未交待要去哪里,要见何人,这倒有点意思,她不陪着玱玹,独自一人是要去会谁?相柳很早便扮作防风邶,也在街市上随性溜达,只待一场“偶遇”。
隔着半条街路的距离,防风邶的视线远远就锁定她了,从王宫的马车下来,就一脸笑意堆叠的模样,防风邶看着她一个人提着食盒,小心地捧着走,看起来像是特意备了礼物,要去哪个高门府邸见什么莫名其妙的人,防风邶本只是冷眼看着,没想到她却直奔驿站,出于好奇,防风邶尾随窥看,就见她暴发户般为这食盒一掷千金,竟然连很少露面的驿站大掌柜也出面接待,然后听她不断嘱咐,这里边的糕点有剧毒,要小心送去清水镇,那大掌柜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几乎要逗笑不远处的防风邶。
毒?清水镇?看着那精致的食盒,防风邶眼底冷意不再,替上一抹柔波。那匣子由寒山冷玉手雕而成,应是轩辕王宫里的珍宝,用这样一个玉匣锁鲜毒药,也只有她才能做出这种事。
不得不承认,她不气自己的时候,确实可爱。
所以,当小夭终于反身回眸时,对上的正是一脸温存的防风邶,想起自己隐约从玱玹口中探过防风氏的这几个同辈人,说到防风邶时,玱玹说,那可是浪荡大荒的纨绔,很有些左右逢源的能耐,还特别嘱咐了一句,日后若与这位有所交集,切莫走心。纵使玱玹不如此叮嘱,就凭他那张脸,小夭也觉得这人很是可恶,明明同样一张脸,生在神族,便可浪荡度日,生而为妖,却清苦终年。小夭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为那个人抱不平,可一张小脸已经板得死紧。
见小夭终于看见了自己,防风邶负着手悠哉地走向她,小夭眼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渐行渐近,一步、一步,倒像是踏在自己心上。
防风邶对她的冷淡不以为意,柔声搭讪,“来送货物?”
小夭烦他那种与自己相熟的态度,故意不给半点回应,但心中暗暗催动着蛊虫,蛊虫安静如昔。
防风邶又上前一步,“不认识我了?”小夭索性转身就走,扔下一句威胁,“你最好别接近我,我一看到你就想下毒!”
可看在对方眼里,犹如奶猫吼虎,只觉得她怎么会这样可爱,不愧是防风邶,使得一手醇熟的“祸水东引”,将小夭此刻的冷淡故意安在别人头上,一脸无辜地反问,“你那位朋友就这么招你嫌?”说着,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上小夭的脚步,贴身而行,仿佛二人就是结伴而来。
街市上行人众多,熙熙攘攘的,但小夭身后走了个防风邶,一身富丽华服又颜值甚高,路人于是都纷纷不由地避让,给这一对璧人通行。
小夭心里暗暗地怼他,相柳怎么会招自己嫌?他才是!侧头甩了脸色,凶巴巴地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无聊,我看你也挺无聊,两个人无聊总比一个人无聊好。”防风邶这句话其实说得带了十分的真心,难得有个空档,来陪陪“自己的人”,做个人形朏朏,应该不算对她太过宠溺吧?
小夭听在耳中,却别有一番意味,只觉得这人十足可恶,那日他寒夜的箭锋,一念之间的生死要挟,自己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手脚发冷,怎么?!他现在是摆明想对自己装傻了?小夭笃定那夜天马上的人就是他,所以,他应该也知道了自己大王姬的身份,那为什么还来缠着自己?猜想他别有目的,小夭嘴上也多了几分厉害,“你来轩辕城干什么,总不是为了无聊吧!”
听她问了,相柳倒也据实以答,“我来轩辕城做的事见不得光,都是晚上忙,白天,是真的无聊。”变相就是在承认防风邶确是那夜的暗刺箭手,会再寻着机会针对玱玹伺机而动,相柳如此直白,只希望她能听懂,只希望她在玱玹身边时,更要多几分警惕。
100 防风邶与小夭的第一次约会。
只想提醒她一句“凡事小心”,相柳就奉上自己背负的所有“不可说”。但就算再重来无数遍,相柳还是愿意为她揭开所有藏在阴暗筹谋里的真相,只为提醒她一句小心。凡事皆有所畏惧,但真心,无所畏惧。
“你这人脸皮还真是……”小夭甚至还没说完,防风邶极有默契地替她接了最后两个字,“挺厚。”
此前与防风意映打过数次交道,印象里,防风意映任何事到了口中都得七拐八绕,却不想她的二哥却是这么截然相反的性子,无赖,却也坦率。记忆中,那个人虽然寡言,但也句句坦率。
“脸皮不厚,怎敢缠着你这么美的姑娘不放呢。”见小夭还是冷着脸不搭理他,防风邶略带挑衅地凑上前接着说,“若今日你不理我,我已经准备好下一次跟姑娘偶遇了。”
给你脸了是吧!小夭果然中了他无赖的激将法,立时站住接招,“你为什么要跟我偶遇?”哪知防风邶文绉绉借了人间《诗经》里的词赋,口中吟喏,“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以前在清水镇上,听那说书的灵石老儿也讲过一些人族诗经里的故事,这首小诗,小夭隐约还有点印象,诗名叫《野有蔓草》,说的是在芳草萋萋的水岸郊野,一位美丽动人的女子唱着情歌,被一位年轻俊朗的男子偶然遇见,二人因为这次邂逅,一见钟情,展开了一段浪漫而自由的爱情。诗里都是男子的视角,热烈追逐、真挚示爱,虽然诗中始终未提到女子的心意,但最后的结局可以证明,女子对男子也同样心动。
什么意思?这无赖怕不是把自己比作了热烈真诚的男子?可惜此处不是浪漫的水岸郊野,她也并未对他唱过什么情歌。大概是真被防风邶无赖地纠缠惹恼了,小夭甚至没有意识到,诗经里说的场景,恰恰便是自己与相柳初遇的情景,小夭瞥了防风邶一眼,哂笑道,“你觉得我信吗?”
“你要是敢信,我可就不敢说了。”防风邶状似轻佻地接了一句,真希望她能知晓自己心底的感觉,真希望,她永远也不要知晓。
聪明如小夭,也猜不透防风邶打的哑谜,却听他突然问自己,“想看我射箭吗?”
他打直球的时候反而没那么讨厌了,小夭的态度也有些软化,“听说你们防风家的人都很善于射箭。”
“跟我比起来,他们都不算擅长。”防风邶有些开心,她终于似乎放下了一部分敌意,开始对自己这个人感到好奇了吗?
“你和你妹箭术谁更好?”小夭问出这句,防风邶又有点吃瘪,原来她好奇的是涂山狐狸的未婚妻。
“她。”防风意映确实在箭术上狠狠下过功夫,加上箭术更重悟性而非灵力高低,想自己在防风氏不过数百年,在箭术上的投入也确实不如其他同辈。
听他这样说,小夭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好到什么地步?”
防风邶突然温温地笑开了,从为她设计那支能以弱胜强的弓箭开始,早就有意教她箭术,也许,在这轩辕城,借着防风氏的身份,倒真的顺理成章。 “想看我的箭术吗?”
小夭随口说:“好啊!” “随我来!”防风邶兴冲冲地吩咐家仆,备好两匹天马,就带上小夭出了轩辕城内,城外就是惇物山,峯高入云,人迹罕有,视野绝佳,最适合新手修习箭术。
那似乎是他们的第一次正式约会,与清水镇上相柳每每霸道掳人不同,这一次,男方发出邀请,而女方来决定是否应邀,这对相柳而言实在是个新奇的经验,但他很满意截至目前为止的每一个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