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相柳不悲不喜的样子,并没有夸毛球的机灵与勇武,看得毛球有些慌张,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些什么?
相柳轻轻抬手,在毛球后背有些凌乱斑驳的地方摸了又摸,那里经过一大段漫长的飞行,早已干透了,但确实有些凌乱痕迹留了下来,那是她的眼泪吗?自己,终是又一次不告而别,也终是令她又一次伤心了。
伤心吧,伤心,总比爱而不得要好一些,不是吗?相柳目光低垂,心中的蛊揪紧一团,连呼吸都会牵扯出阵阵的抽痛。也就是每每在这样的时刻,相柳才觉得神族与妖族漫长的生命,是一件好事,只要彼此还活着,便有万般可能,只要还在天地间存在,就有无限希望。
望向她此刻所在的方向,便如同望向此生的希望。
神农军营里,入了夜,只有巡逻的一小队一小队士兵偶尔行走的声音,纠结了几日几夜,相柳终是趁着夜色返回了深海的贝壳,三十七年里,每一次回到这,榻上永远都有一个人在等待自己,只要回到贝壳,就真的有一种好像回家的感觉。
在无人知晓的无数夜里,他偷偷地关上贝壳,感受两个人同频的心跳声,相柳的手轻轻拂过那张床榻,那里现在空空如也,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那里曾有过多少澎湃情动,仿佛只有他还记得,那一夜……他与她呼吸相合,气息交融,他将半身的精血口对口地哺喂过去,咬破自己的舌尖,再轻轻挑破了她的,只要闭上眼睛,无论多久,那种舌尖相抵的感觉依然如此清晰……然后,巨大的心跳声,声声相和,越来越清晰,于紧闭的贝壳里回响在耳中,便有些振聋发聩。
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甜蜜折磨。每每回忆,依然会掌心发麻眼底融烫。
然后,他看到榻上一滴小小圆圆的水渍,是她离开时的悲伤痕迹吗?相柳心头微微地痛了一下,以灵力收藏了那枚小小的眼泪,就放在贴近胸口的地方。
相柳在屋内转了转,以灵力去感知,她醒来之后触摸过的每一个地方,那几乎是贝壳里的每一处角落,想象着她在那一刻是多么地快乐,那应该是个阳光很好的清晨,相柳轻轻合上双目,感觉眼底也有些微润。
真到了这一刻,终于确信她真的离开了。
相柳一个人在贝壳中发了一阵子呆,然后轻轻地走出来,合上了那枚硕大的贝壳,仿佛合上了一场隐秘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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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狐狸双喜临门,小夭满盘落索。
小夭在轵邑城现身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连闭塞的清水镇,灵石老人都开始说起这段新故事,说王姬与青丘公子真是命中注定的一对,王姬遇袭昏睡之后,青丘公子也自断了生机,久不愿意苏醒,这一睡也是三十七年,而今王姬醒来,也是直接奔了青丘公子身边,日夜照顾从不假手他人,若不是轩辕王孙即时赶来,恐怕二人都要一张榻上共枕而眠了……听故事的街坊们“切”的一声,反驳灵石老人,“一个睡死人罢了,就算睡在一起又能怎样呢?”灵石老人目露精光,“你不懂罢了,能同榻而卧,那在心中能是寻常的关系?那自然是将对方当成自己命定的另一半了。”于是也有街坊们点头称是。
但又有略有点脑筋的街访问灵石老人,“那王姬又是怎么醒来的?”
“呃,这个嘛,这个就是另外的价钱了,今日不早了,改日,改日一定说给诸位听。”灵石老人故弄玄虚地卖着关子,于是邻居们扫兴地散去,有看透了情爱的妇人边走边啐,“什么虐恋情深,真要殉情,还需三十七年都没死透?”
相柳偶然从战士们口中听说了这件事,也只是笑笑,当日让毛球送她回轵邑城,正是因为知道叶十七就在那里,她醒来,那只狐狸应该也不会睡太久。相柳只觉得自己一步步踏入狐狸织的那只大网中,不过,他的网只要是为了陪伴小夭,自己也甘之如饴。
好了,为她的步步筹谋,总算都一一有了着落。相柳说不上是心中真的轻松了些,还是故作轻松地安慰着自己。
大王姬与青丘公子接连醒来的好消息,传遍了大荒,人人都说今年真是祥瑞之年。
灵石老人又有了新故事,这一次,他说的是大王姬与青丘公子的好事将近了,说涂山老夫人不同意涂山璟与防风氏退婚,青丘公子于是提出放弃涂山璟的身份,只为常伴大王姬左右。但才过了没多久,灵石老人又改了口,涂山太夫人应是苦等了许久,这一回直接传了族中长老前来,要举行涂山璟正式接任族长的仪式,而九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们,居然只信服涂山璟而对其他人选不屑一顾,也不知青丘公子是如何取得九大长老如此推崇,放弃身份一事看来是绝无可能,防风氏又秉持婚约苦心经营多年,想来这场婚礼也不会久待,看来王姬与青丘公子这一对佳偶难相成了。
街坊们有说,防风小姐容貌上佳又死心塌地,青丘公子实在不该罔顾婚约,也有的说,爱情哪里分先来后到,有情人才该鸳鸯成双。
看戏者众多,传来传去也当不得真。
相柳偶尔有所听闻,但他心知肚明,能搞定涂山九大长老,那只狐狸恐怕狠狠下了一番功夫,所以才能一躺三十七年有恃无恐,很好,有这样脑筋活络的对手,哪怕各自筹谋,也不会觉得太无趣。但狐狸再狡猾,也只有一颗脑袋罢了。
果然,不过数日,涂山便昭告天下,三日后将举行了盛大的族长接任仪式,往日的青丘公子,之后人人要尊称一声涂山族长了。 黄帝、俊帝、四世家、中原六大氏,都来了人观礼,说是醒来不就的大王姬也会到场观礼。
她恐怕有得失落了,上一回叶十七有负于她,自己还特意飞去陪她彻夜谈心,这一次,眼看着曾经的叶十七要迎娶别人,她不知是何滋味?相柳想,自己应该是知道的,只要稍微留意蛊虫,便知道她最近好几夜都没好好安睡了。
我与她,终究是所爱隔山海。那一夜,相柳换上防风邶的装扮,鲜衣怒马,引以为快,很快便赶到了涂山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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