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在半明半暗的房中呆坐,手里握着在昨夜在狂风中幸存的碎片。
它们组合在一起形成的意义尽管因为残缺并不很明确,但对石头来说足以心惊肉跳,足以失魂落魄。
“李家收养,放过石头,妃的孩子。”
这些词并没有连结成完整的句子,没有直接告诉他马皇后想要说的话,但它们激发了石头可怕的想象力。
他被李家收养?为什么要放过他?谁会对他不利?他是妃的孩子?那么妃是谁?是皇上的妃子?如果妃的孩子指的是他,那么他不就是皇子了吗?
他联想起和马皇后的寥寥几次见面。
他一直觉得马皇后看他的眼神很像李夫人看他的眼神,但又多了很多疼惜。
马皇后常常欲言又止,像是竭力抑制吐露真情。
天呐,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农铁舒给他带来了什么?一夜之间世界为什么不同了?
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是选择躲在已经破碎的蛋壳里,还是勇敢的走出来?
太阳已经完全升出了地平线,他的屋子明亮起来。
他下了床,走出房门,手上端着残破不堪的木匣。
李夫人跪在佛堂的神像面前,捻着佛珠,闭目诵经。
对于经历的苦难,这是她唯一力所能及的事。她也深信神灵支配着万事万物,他们看得到她的虔诚,会为她化解她的苦难。
“娘。”石头在门边轻轻呼唤。李夫人没有回头。
石头坐在门槛上静静的等待李夫人。
半个时辰之后,李夫人睁开眼睛,站起身来:“石头,你今日如何起的这般早?有什么事吗?”
“娘。”石头走进佛堂。李夫人的眼睛停留在他怀中的半个木匣上。
“这怎么在你手上?怎么成这般模样了?”李夫人冲上前去,从匣子中捞出碎纸片。
“懿旨,皇后娘娘的懿旨怎么变成碎片了?”她惊慌失措,好像损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昨夜有人来偷这个匣子,她……把它打烂了。”
“有人偷那你没伤着吧?”李夫人抬起石头的胳膊,前前后后看了个遍。
“娘,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站在这儿吗?娘!”石头紧紧抓住李夫人的手,他不敢相信连他掉了一根头发丝都会心疼的李夫人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我是不是您亲生的?”石头不顾一切脱口而出。
李夫人怔怔地望着石头,拿着碎纸片的手不住发抖。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石头,整理自己的思绪,她不想让自己在慌乱中做出错误的决定。
“石头,你都知道了?”李夫人转过身来,对曾经的千百次设想做出了选择。
“不完全知道,请娘一五一十地告诉我。”石头坚定的看着李夫人。
他不敢呼吸,好像只要呼出一口气,用以支撑自己的力量就会完全卸去。
“你答应我不要复仇,这也是皇后娘娘的嘱托。如果你不答应,我不能告诉你事情的真相。”李夫人的目光庄重严肃。
石头觉得自己站在悬崖边上,风从脸上掠过。
悬崖底下阴森的寒气挑衅的向他发起进攻,它们要把他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石头闭上眼睛,泪水滚滚滑落。
那股力量没有离他而去,在他的骨子里支撑着他:“好,我答应你!”
李夫人把始终拽在手心里的碎纸片放入匣子中,走到案几旁,背对着石头,缓缓说道:“我不是你的亲娘。”
她的声音慢得仿佛时间已经停滞。
“你爹也不是你的亲爹。”
尽管石头已经不指望可以在悬崖旁生还,他还是觉得五雷轰顶,浑身瘫软。
从一个被他叫了二十多年娘的人口中说出她不是亲娘,石头听到了自己的心在滴血的声音。
“你的亲娘是氏。”李夫人的双手紧紧抓着案几的边缘。
“在皇上做吴王的时候,氏嫁给了皇上,生下了你。”
石头眼前立即浮现出李夫人口中的“皇上”,浮现出他残酷无情拒绝挽救诚实谷百姓的冷酷嘴脸。
他竟然是他的儿子?他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父亲?这样的人遗弃了自己一点也不奇怪!
她的亲娘氏是怎样一个人?她为什么要遗弃自己?
怒与恨,痛与悲交错在一起,石头拽紧了拳头,牙齿咯咯作响。
“你一岁多的时候,马皇后偷偷派遣侍卫把你放到了我们家,让我们收养,说是宫里容不下你,只有在李府你才会安全。”
李夫人转过身,憔悴又充满爱意的眼神中满是忧虑。
“石头,你的身世我们本来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你。那日马皇后召我俩进宫,她将临死之前备下的一份遗言交到我的手中。她就怕万一你的身份暴露,没有人可以保护你。没想到你这么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这都是天意!”
石头一拳打在墙上,鲜血渗入斑驳陆离的纹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