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尽在其列,浩浩荡荡从宫门往天坛而去。一路鼓锣不断,经词不歇。又有天公作美,逢时未雪。
宫里头雪娘子欲产,不便随行。皇后霍云婉是个罪人,自然也没跟着。昭淑太后与皇帝的轿辇行于最前,到达之后踩过石板,又上层楼,终站到了最高处。
四方梵炉柴火已燃,青烟直达九天。礼官听命念罢祷词,魏塱行至拜位,三跪九叩高喊“上苍。”百官俯首,共祝来年。
有什么东西在空中停留了一瞬,薛凌蓦地惊醒,瞧四面已是天光大亮。侧脸一看,薛瞑恰也看她。
深吸一口气,猛地在马屁股上催了一鞭,溅起积雪扬了文武百官一脸。仿佛是一瞬间,雪大如崩,盖地而来。
京中,又下雪了。
这几日暴雪连绵不断,祭天大典本就该延后。正是出了那歌谣那档子事,魏塱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如期举行。
雪大不要紧,各人皆有裘皮锦绣在身,又早早备下了华盖若干,淋不着谁去。何况瑞雪兆丰年嘛,冬雪越厚,春日越暖,他非要破了那个雷打雪的谣言。
祭天的时候,下场雪,是好事。
歌舞奏罢,行爵礼,燃檀香,献玉帛。底下司乐众人将一曲景平章奏的荡气回肠,魏塱缓缓迈步,行至祭坛边缘,里有三柱紫红色巨香齐人高,手臂粗细。
一众太监陆续呈上来托盘若干,上置玉简华璋,锦帛丝绸若干,皆飞龙纹凤样,绣旭日祥云。最中间的,则是一九龙玉鼎,内置五谷四水三土,搅和开来,跟淤泥似的。
有天皇皇,佑我国邦,洋洋乎水,厚厚乎土,获之挃挃,积之栗栗。
魏塱净了手,接过玉鼎,高举过顶,国祚生民,天子百姓,都在他手上的一团浑水里。
一拜,再拜,三拜,礼官喊。众人俯身又起,再俯身,再起,再俯身,再没能起来。
华盖全无作用,风卷着雪转眼就落了一背。好像如果不快点抖掉,下一刻就要将人的脊柱压断。
幸而这般躬身不用太久,只等礼官将坛内香烛等物点燃,便可退往阁楼里行望燎之仪,这摊子事,差不多就该结束了。皇家的事儿散了之后,还能赶回家祭自己的祖。
那声“礼成”迟迟没能听见,百官愈等愈是奇怪,有跪在远处的偷偷抬头往前看,却见皇帝太后宫娥众多人站在那,举着玉鼎玉琮各种东西,祭坛里的香迟迟没燃起来。
这会雪是大了些,冷物难着。便是皇帝,也得对天躬身。等了片刻,他尚未觉得不对。直到耳旁私语,他方了抬了头轻斥道:“何事。”
礼官已是满身大汗,手里火把是浸透羊油的麻布缠绕而成,最是耐燃,雪也打不灭。但他已然在那檀香上烧了好一会,偏怎么也燃不起来。
皇帝一催,更加让他手抖,猛地将火把往香头上戳了一下。那三根香如炭火烧尽,一瞬成灰簌簌而下,转眼只剩三根香芯。
这等变故,再无补救余地。更莫说即使有法子,事后问责,怕是要死一片人。他个来点火的,无论如何也是活不过去了。当下脚一滑,从梯子上栽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