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观众的议论与欢笑的喧嚣声中,忽然,阿斯特里圆形剧场内的灯光陡然熄灭。
剧场酒吧里刚刚还在推杯换盏、品味着英国各地特色美食们的食客们也停止了动作,他们隔着玻璃窗抬头望向下方的剧场舞台,然而,他们却什么也看不到。
寂静的夜空下,留给阿斯特里圆形剧场内拥挤的上万名观众欣赏的唯有天空中闪烁的璀璨星光。
今日天气良好,没有乌云,没有小雨,虽有些寒风萧瑟,却仍能看见那妩媚动人的皎洁白月光。
而在剧场三层皇家贵宾室内享受着美酒饮食,正与身旁威灵顿公爵热切交谈的威廉四世也情不自禁的停下了言语。
他愣了一会儿,方才想起自己的身边还站着那位对不列颠来说与霍雷肖·纳尔逊同等重要的战争英雄。
威廉四世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我有好一阵子没来看戏了,这是什么崭新的演出形式吗?”
威灵顿公爵只是爽朗的笑了笑,他拉来了身旁的好友塔列朗,托着酒杯与国王相碰:“陛下,您用不着思考太多这背后的缘由,享受惊喜就行了。单论献上惊喜这一点,这个来自苏格兰场的小伙子,远比您的最好预期还要更好。”
塔列朗一手托着酒杯一手背在身后:“虽然我向来不喜欢反对别人,但是在这一点上,我必须得反对公爵阁下的看法。这个小伙子并不总是带来好消息,我和他相处的时候,他总会让我的感受变得很糟糕。”
一旁小心翼翼侍候着几位大人物的莱昂内尔听到这话,适时的笑着上前为塔列朗又加了一点白兰地:“阁下,亚瑟也没有差到那种程度吧?至少,我记得咱们上次在高尔夫球场玩的还挺开心的。”
塔列朗闻言摇了摇手指道:“不,年轻人,高尔夫虽然很有意思,但是我说的是在去高尔夫球场途中发生的事情。”
威廉四世闻言好奇的问道:“那个叫亚瑟的小伙子得罪你了吗?”
“陛下,您猜的非常接近了,但是还是有些细微的偏差。”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塔列朗摇晃着酒杯,唉声叹气道:“那小子在路上又赢了我十镑。仔细算起来的话,这好像已经是第七次了。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碰见这么一位能让我始终保持不胜的牌友呢,这小子给我的挫败感实在是太强了。”
威廉四世闻言哈哈大笑:“这倒是真让我没想到,原来就连你塔列朗-佩里戈尔也有失手的时候啊!”
威灵顿公爵也在一旁打趣道:“得了,区区十镑而已,我听说你前不久不是刚刚收到了一笔来自荷兰的小礼物吗?那已经足够弥补伱在牌桌上的那点小损失了吧?”
塔列朗听了这话也不正面回答,而是嘬了一口香槟,旋即又盯着酒杯里晶莹剔透的酒液摇头晃脑的点评道:“好酒!我一品就尝出来了,这是轩尼诗的白兰地吧?年份应该有十年了,味道也足够醇香。”
一旁的莱昂内尔闻言笑着应道:“真是什么酒都瞒不过您的味蕾呢,没错,这白兰地确实是我们特地从法兰西干邑的轩尼诗酒庄运来的。”
塔列朗撇着嘴角轻声笑了笑:“能品出轩尼诗可算不得什么本事,这香草、丁香和肉桂的味道一尝就明白了,就算是新手也能感觉出区别来,更别说我这种行家了。”
他们身后沙发上坐着、托着酒杯的红魔鬼听了,也止不住点头道:“说的没错,轩尼诗喝着也就那样,改天记得换点滴金庄让我尝尝。”
威廉四世倒是并不在意喝得什么酒,这位国王虽然喜欢饮酒,但是对于品牌和种类却称不上特别挑剔。毕竟他好歹也是在皇家海军的船上滚过来的,再好的葡萄酒也比不上船上的淡啤酒带给他的感觉好,因为那里面包含着年轻时岁月激情的味道。
比起酒水,国王显然更关心荷兰人送给塔列朗的小礼物。
威廉四世忍不住问了一句:“您介意透露一下荷兰人到底送了什么给您吗?为什么我就没收到过礼物呢?”
塔列朗闻言只是礼貌的微笑:“陛下,那就是一些小礼品罢了,您这样尊贵的人是决计瞧不上的。荷兰人如果捧着一万五千镑呈到您的王座前,会把整个温莎城堡都染上铜臭味的,这简直是对您的亵渎与侮辱。”
威廉四世听到这儿,也明白了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毕竟塔列朗的性格众所周知,除了是个享誉欧洲的外交活动家以外,他还是个贪污受贿的惯犯。荷兰人主动呈上一万五千镑,十有八九是打算托塔列朗办什么事。
不过塔列朗捞钱的小手又管不住了,这也不是英国国王应该担心的,这种事还是交给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去烦恼吧。
正当房间内的众人刚刚适应了黑暗的剧场,打算聊点其他事情的时候,忽然,他们看见阿斯特里剧场的圆形舞台两侧,无数只火把正在从剧场后台的两个通道中依次进场。
从楼上俯瞰,那些火把仿佛就像是一只只正在行军的蚂蚁一样,整齐划一有节奏的跃动着,随着他们的运动,火把渐渐以舞台为中心,排列成了一个规则的圆形。
威廉四世禁不住喃喃问道:“那是什么?”
在一旁的莱昂内尔微笑着低声应道:“正如公爵阁下刚刚所说的那样,陛下,惊喜来了。”
话音刚落,在剧场观众的屏息声中,只见那些火把就像是约定好了般,由外圈向内圈依次挥下。
黑暗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重现大地的光明景象。
在一片片的吸气声中,观众们终于看清了舞台周围的布景,那是一枚枚伫立于舞台外侧的火炬柱,赤红泛黄的火焰在深秋凛冽的寒风中翻滚着,似乎是要聚成一团火球将整个剧场一同焚烧。
而在这些火焰的照耀下,观众们也终于看清了方才举着火把进场的到底是什么人,那正是阿斯特里剧场的金字招牌——阿斯特里马戏团的骑术师们。
只不过今天骑术师的打扮既不像是往日那样浮夸,也不像是要表演钻火圈绝技时那样贴身简洁。
由于阿斯特里剧场的创办人阿斯特里先生便是一位从骑兵部队退役的军士长,所以在此之后,阿斯特里马戏团的骑术师们几乎全部从退伍骑兵中选拔。
而今天,骑术师们身着的正是早年在军队服役时期的军装,甚至于就连他们身下的战马,也特地选用了他们老部队的同款颜色。
领头的骑术师昂首挺胸的胯着老部队标志性的白马,深红的外套、蓝灰色贴身马甲、腰带上的黄白线条、再配上黑金头盔顶部随风飘扬的血红流苏,这些无一不在说明他是一名由第一皇家龙骑兵团退役的优秀骑士,而他手中高举的鹰旗也恰如其分的彰显了该团的光荣历史与外号——猎鸟者,在滑铁卢战役中缴获法兰西帝国鹰旗正是该团历史上最光辉的时刻。
而紧随其后的,则是两位骑着灰马的大胡子骑士,他的腰间挎着一柄标准的苏格兰阔剑,华丽的红马鞍、高耸的熊皮帽、灰色长马裤再加上红条纹外套,这是一位来自第二皇家龙骑兵团‘苏格兰灰骑’的老兵。
而在他们身后的,则是几位戴着白羽毛装饰头盔、装备怪异的骑术师,虽然他们身上的带有金色穗带的蓝色皮大衣、貂皮披肩以及武装带里别着的精美手枪同样引人注意,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还是落在悬挂于马鞍两侧的皮套上,皮套里整齐的插着四根不知道作用的长杆武器。
而观众里有懂行的绅士却已经根据这些装备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他们窃窃私语道:“他们是皇家骑炮兵,那四根长杆是火箭发射杆,点着了一下就能发射1磅的火箭弹头呢。”
而缀在整个队伍最后,负责压阵的则是一位浑身上下洋溢着威严与贵气的骑兵。
他头顶的金边头盔在火焰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深黑的流苏随风起舞,镶嵌在金色头盔正中的闪耀着的圣爱德华皇冠徽章几乎将在场观众的惊讶面庞全都点亮,用金色丝线缝制、绣着两朵黄水仙花图案的马鞍、金纹绿线的深红外套、带有绿边的灰色马裤、再配上装饰有六边形银质马刺的长筒靴和一柄标志性的1796式英国重骑兵刀,他的身份已经不言自明了。
单是凭借部队名称,他便可以当之无愧的成为全场骑术师中的地位最高者,他来自兼有‘近卫’‘皇家’等所有尊贵修饰词的骑兵军团——威尔士夏洛特公主的龙骑兵卫队,第五皇家近卫龙骑兵团‘绿龙’。
见到这么多曾经见证过滑铁卢炮火的退伍骑兵,包厢里的威灵顿公爵禁不住有些难以按捺住心中的感情,但是碍于国王就在身边,他还是不得不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岂料他没发言,站在他身边的国王却亲昵的将他唤到了身边:“威灵顿。”
威灵顿公爵微微俯首:“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