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海涅刚刚站起身,刚刚还打算和他一起去的大仲马忽然拦在了海涅的身前:“要不咱们改天吧。正好我明天要去巴黎歌剧院送稿子,顺带着请你们看场戏,再逛逛后台?”
“嗯?”海涅皱眉道:“可万一明天努利先生不在呢?我早就想和他认识了,亚历山大,你不打算替我引荐一下吗?”
大仲马拍着胸脯道:“海因里希,帮你引荐当然没问题,改天巴黎第二文学社要办聚会,到时候我把努利先生一起请来不就行了?”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大仲马的态度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作为和这个胖子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两年多的室友,亚瑟一眼就看破了大仲马的心虚。
他不动声色的品着酒,但眼神却不经意的飘向了努利所在的餐桌。
刚刚努利明明是一个人在点菜,可转瞬之间,他的餐桌上已经来了两位素未谋面的新朋友。
一位客人还未落座,他的身高看起来大约有6英尺5英寸,体型有些瘦弱。
身上穿的是颇具热那亚风格的黑天鹅绒衣,头戴一顶大大的共和帽,浓黑的有些卷曲的长发披在肩上,皮肤十分白净,额头宽阔,标准而漂亮的脸庞轮廓分明而纤秀,一撇浓厚的小胡子让他多了些许男人味儿。一双黑眼睛熠熠闪光,脸部的表情也非常丰富。他一边说着话,一边配以多样的手势比划着,看起来就像多动症似的。
仅仅是从他的这身装束和习惯就能判断,这家伙多半是个意大利文人。
至于他身边的同伴,则沉默寡言了许多,他的嘴上叼着大烟斗,皮肤黝黑又富有光泽,披肩的金发让他看起来像个浪子,他的眼睛不算大,但眼神中却蕴含着一股锐利的精芒,宽厚的肩膀与结实的身板一看就知道是个打架的好手。
虽然他的话不多,但是每一句都非常关键,比如他刚刚说出口的那句:“努利先生,您已经帮了我们很多,所以这顿饭的账单我来付。”
如果不是大仲马先前告诉亚瑟,努利是个在七月革命中战斗过的共和派,亚瑟或许还不能如此确定。
但眼下这个时刻,亚瑟已经从大仲马的肢体语言与对方的衣帽装束中解读出了一些东西。
他端着酒杯走上前去,礼貌的微笑着冲着努利的餐桌走去:“请问,是阿道夫努利先生吗?您的《仙女》真是芭蕾舞剧中的一出杰作。”
刚刚入座的两个意大利人抬头看了亚瑟一眼,壮实的那个下意识的将手揣进了衣兜里,而白净的那个则抬手按住了同伴。
二人互视一眼,最终还是沉默不语,将目光抛向了坐在对面的阿道夫努利。
努利望着这位不速之客,一时之间也不能确定对方的身份。
瓦埃勒饭店里的生面孔可不仅有外国游客,其中也有不少是外国间谍。
但是努利之所以敢在这里会见两位身份敏感的朋友,便是因为这里位于巴黎的市中心,他不相信奥地利的探子敢在这种闹市区动手。
努利克制的微笑着想要打算走这个不请自来的讨厌鬼:“抱歉,您可能认错人了。”
亚瑟一早就猜中了努利多半会这么说,他假装面露失望的扭头冲着大仲马说了声:“亚历山大,你认错人了,这位并不是努利先生。”
“亚历山大?”
努利抬眼望向前方不远处的餐桌,立马发现了正和海涅拉扯的大仲马,他愣道:“仲马先生?”
大仲马见到隐瞒不下去,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来摘下帽子问好:“下午好,努利先生。”
原本默默不语的两个意大利人看见大仲马,也热情的起身问好道:“仲马先生,下午好。”
大仲马还未说话,亚瑟已经抢在他的前面投石问路,他同意大利人握了手,压低嗓音道:“请问二位便是马志尼与加里波第吗?我先前听亚历山大提到过二位的事情,现在的巴黎可不安全,你们二位多小心。”
大仲马也没想到亚瑟居然会玩这一手,苏格兰场老特务的手段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阴损。
亚瑟先是把他骗过来瓦解马志尼等人的心理防线,随后又不等他开口堵住缺口便率先扛着炸药包溜进了城。
法国胖子急的正要开口解释,但一无所知的马志尼与加里波第已经承认了他们的身份。
“感谢您的关心,但是我们现在的处境还没有达到绝境。法兰西政府只是不再像先前那样对‘青年意大利’进行半公开的庇护,但是也没有像奥地利和撒丁王国要求的那样对我们进行直接拘捕。”
此话一出口,大仲马刚刚到了嘴边的话生生被卡在了嗓子眼儿。
这时候如果大仲马再向马志尼和加里波第澄清亚瑟的身份,那只会让对方怀疑自己和这个英国特务是一伙儿的。况且,就算要向对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必须得等亚瑟走了以后再说。毕竟这个世界上恐怕再没有人比大仲马更了解,这位苏格兰场退役警官身上到底有多少坏心眼儿。
亚瑟嘴角微微上翘,他先是拍了拍大仲马的肩膀,颇有些责难似的开口道:“亚历山大,你早应该把他们介绍给我的。”
大仲马闻言活像是吞了只苍蝇,他掏出手帕擦了脸颊上的汗,心中暗自祈祷道:“特洛伊人啊!千万不要收下希腊人送来的礼物。”
亚瑟瞅见大仲马的表情,也知道这个胖子心里在想什么。
但他却出乎大仲马意料的开诚布公,挨个向三位先生自我介绍递出名片:“重新认识一下,亚瑟黑斯廷斯,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驻汉诺威王国公使馆二等秘书,也从事出版业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