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正平猛地摇了摇脑袋,似是觉得这些想法太过于自私和卑劣,及时止住了念头。且不去论析栾,单说韩英他明知会有生命危险还是毅然选择折回,便足见此人是何等仗义,如今他要死了,还是死于自己之手,既然想要救他活命已是不能,那么自己能做的,就唯有替他报仇!
想到这里,柳生正平缓缓收回视线,两道冰冷如锥的目光越过跟前的持令老者,落在他身后那名先前不可一世眼下却狼狈至极的稀世丁者身上,咬牙切齿他怒发冲冠道:“今日便是十八执者全部在此,也休想阻我取他性命!”
一直沉默的悟执者此时走上前,先是收起了哀执手中的执者令,又瞧了一眼跪在沙坑中满身狼藉的屈魁,最后才转过身望向即将暴起行凶的柳生正平,道:“若是老朽有方法可以救得韩英性命,你是否能够答应饶他一命?”
柳生正平就像是溺水之人忽然抓住了一棵摇摆不定的树苗,喜出望外却又不敢完全放心,确认着问道:“你当真能救他?”
悟执者抚须微微笑了笑,缓缓道:“老朽自然是没有这等本事,只是韩英目前尚有一息尚存,老朽便可以转阳之术替他续命一月,他伤及心脉,唯有生活在中原南疆一带的巫族施展巫术或许可以救活他,你大可带他前去求医,只是巫族绝少会出手救治外人,所以他能否活下去,还要看他的造化。”
悟执者所提到的巫族,并不是独立于人、兽、灵三族之外的种族,而只是人族的一个分支。这个分支的先祖不知为何掌握了一些超脱于术法之外的神奇能力。这些能力虽然通常并不具备术法的那种强大破坏力,但却被视作侵犯了神之领域的神技,比如预知未来,看破人心,甚至返老还童,起死回生也不无可能。这些超然能力传承给了他们的后代,因为一直无法被解释,所以被人称作巫术,而传承了这种巫术的人便被称为巫族。
“悟执,可你的转阳之术……”
一旁的哀执明显是有话要说,却在悟执的眼神示意下又缩了回去。
柳生正平没留意到这些,不假思索地应道:“好,只要你肯替韩英续命,我便饶屈魁不死。”
悟执者闻言,转身望向同为执者的两位多年老友,洒脱一笑道:“老朽今年已是期颐之年,即便再有三十年,想必也难有建树,不如将希望寄托在这些年轻人的身上吧。”
真、哀两位执者闻言,神情皆有些古怪,却终是没有开口说话。悟执者则来到奄奄一息的韩英身旁,在柳生正平的帮助下扶起他的身子,而后在其身后盘膝坐定,单手手按住韩英的天灵盖,口中不紧不慢念着一连串繁琐术语。
施术所需的时间不长但也不算短,起先柳生正平还担心韩英能否坚持到悟执完成那神奇的续命法术,好在有惊无险,只是直到那名为转阳的续命诡术施展完毕,韩英的气息并未发生什么明显变化,人也依旧处于气若游丝的昏迷状态,可反观悟执者整个人却瞬间衰颓了许多,在真、哀两位执者的搀扶下方才能够勉强起身。
柳生正平伸手查探了一下韩英的脉搏,虽然跳动依旧微弱缓慢,但好在并未再有减弱之势,看来这续命诡术果真有奇效,当下心中不禁大喜。
“记住,你只有一月时间。”
身旁传来悟执者的声音苍老而干涩,似乎刚才的续命诡术已经消耗了他全部的精气神。
柳生正平面带感激地回望了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一眼,点头道:“记住了,在下一定会在一月之内找到巫族救他性命。”
“慢着!”
柳生正平横抱起韩英,刚要施展身法离开此地,却又有人将他喊住,而这次出声的,竟然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从沙坑中爬上来的屈魁。
“你还要找死不成?”柳生正平沉声怒道:“我已经答应三位执者饶你不死,但你若是还要不知进退,哪怕有三位执者拦着,我照样敢杀你!”
已是精疲力竭连站立都无法站稳的屈魁,脸上却是一副铮然神色,望向柳生正平的目光尽是狂热,他仰天笑道:“大丈夫,死何惧乎!柳生正平,你既身为青索之主,便命中注定要肩负拯救苍生的使命,你是逃不掉的!今日我功败垂成,没有能力再带走你,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若能回心转意,便来关西码头无人居找我,我会在那里再逗留十日。”
“呵呵,青索之主?拯救苍生?与我何干!”柳生正平微微抬腿,愤然将插在不远处的青蓝色长刀踢飞出去,“这把神兵青索,还给你!”
青索笔直飞向远处的屈魁,刀身上幽怨的青蓝之光闪烁不断,耳畔也仿佛有悲鸣之声不绝于耳。柳生正平是爱刀之人,见到这极具灵性的一幕,纵然心有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青索上沾染了韩英的血迹,他如何还能够带在身边。
屈魁拾起被柳生正平丢弃的青索,伴随着柳生正平的远去,青蓝之光开始忽明忽暗,龙吟之声也逐渐变得暴戾,令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地屈魁险些控制不住。
真执者见状迈步至其身后,以掌心抚其后背,居然是将自身灵力直接过渡给他,助他驯服神兵,直至那青蓝之光和龙吟之声全都消失后,他才收回手掌,施施然道:“年轻人,你走吧,神兵青索你也拿走便是,只希望经过今日之事,你能够有所蜕变。”
对于三位执者的拳拳相护之心,屈魁并未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感激,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只是当他抬起头瞥见那位更显龙钟老态的悟执者时,心中仍是不免有所触动,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道:“转阳之术,乃是以阳寿一年替人续命一日的神通,你们如此舍得,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北穹一境的觉悟?”
真执者却轻轻摇头,闭目道:“阁下会错意了,无论是先前的东岛解禁,还是悟执他今日以折寿半甲子的代价救你一命,皆非出自十八执者全员之意,更代表不了北穹一境生灵,只不过是我等在场三位垂暮老人一意孤行的一场豪赌罢了,仅此而已。只盼阁下将来功成之日,能够念在今日情分,善待北穹一境,余愿足矣。”
屈魁闻言只是咧嘴轻笑,并不答复,径直提刀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