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起了雨。
这是文气淤积化而为雨的气劲。
浓厚的文气在天上堆积成云,从高空坠地,穿过四季古道的层层异相,滋润这片干旱了许久的徒弟。
几人搬着凳子回到了小庙。
曹天怀着激动的心,将那枚白色的石刻碰在手上,用粗糙的老手摩挲着上面每一条纹路。
动作之轻柔,表情之陶醉,简直
也难怪他如此。
在人族未开化之时,还没有笔墨纸砚,甚至都没有文字。
妖有血脉天赋,神祇生而神圣,但人呢?
人族只能口口相传,挣扎求生。
是那位至圣,用这枚石刻在墙壁上刻出了传世篇章,使人族超越仙神鬼妖,超越了时空的界限,为人族留下了传承之道,在那混沌的年间,撕开了一丝曙光。
他量天测地的功德,也不及之万一。
曹天也凑了上来,近距离观摩。
此前他还有些犹豫。
毕竟在燕国古圣贤石林偏居一隅,他难免有些心灰意懒。
确认这枚石刻,就是那位至圣的手笔之后,曹天这一刻打消了所有的疑虑。
能手握至圣石刻,那这位毫无疑问是属于他们这方的大能。
但,李先生到底是什么身份?
曹天有一个猜测。
这位也许曾经也是名留青史过的人物,毕竟如此修为境界,尤其是在儒道有大成就之人,都需要收文道气运入文宫。
而文道气运,大多是由文名而来,这也是就是读书人都无比看中文名的原因。
所以,他的脑中完全没有这位神秘李先生的印象,好像此人是文坛上的幽灵一般,明明有着开创一道先河的雄才伟略,却寂寂无名,仿佛凭空出现。
这只有几种可能。
首先排除这位是在他之后崛起的。
因为自那次劫数以后,文人已经失却位格,无法证道,连文曲星都隐于天穹,若是出了个这般人物,他们不可能没有半点感知。
第二,这位李先生在青史上出现过,甚至还出现过很多次,每次都是以化名出现,从来不曾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这有个逻辑上的问题。
只有预测到大劫的人,才会一直变换身份,但能有这个修为的人,之前早就已经在文坛留下过属于自己的痕迹,那时想要躲避劫数已经晚了。
那便是第二种可能。
李先生将自己的痕迹抹去了,连同自己的著作,尽数从时光长河中抹去。
所以,哪怕是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印象。
只有这个解释能说通。
小庙前传来脚步。
“那剽窃之人已经处理了,但学生力量有限,没能除恶务尽。”
唐含锦坐回桌子,面露愧色。
不说别的,就说现在,要不是李宣一首诗词鸣千古,虚了文庙三炷香火,加上文曲星挣脱桎梏飞凌而来,他都不一定能走出古圣贤石林这个门。
四季古路前,周王朝半圣还在那压着呢。
就算没有雕像,他也不能在外面久待。
不过,能出去看一眼现在的燕都,他已经很欣慰了。
“没事,老唐你尽力就好。”
李宣颇有点感慨。
老唐这人还是挺有正义感的,对官宦子弟也不留情面,尽到了一个读书人的本分。
那官家子弟明显有些背景,老唐有所顾忌是正常的,没有沆瀣一气便已然殊为难得。
“唉,为时所困。”
唐含锦叹了口气,敲着手中的麻将,念起了自己所做的咏秋歌。
配合着他略带苍凉的嗓音,还有小庙里一堆老弱病残,颇有点郁郁不得志的凄凉之感。
‘穷酸书生的诗才,比一些大诗人还要出色,以后说不定真能名留青史’
李宣又止不住的感慨。
如老陈,还有面前老唐,他们都是心怀了一腔浩然正气的文人。
也是同样的落魄。
老陈因为不知变通,顶撞上司而便贬黜罢官,而老唐显然境遇也好不到哪去。
在这王都当教习,却大秋天还穿着件破旧素袍,衣着打扮尽是透着股穷酸劲,这性格恐怕比老陈还得刚烈不少。
读书人哪怕会卖点乖,也不会混的这么惨。
显然老唐心中还有坚持,特意在此处摆了石碑寻求知己,不愿为五斗米折腰。
历史上许多大文豪,又何尝不是如此?
讲个笑话,不被贬黜个三两次,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写诗的。
“心有坚持之人,郁郁不得志只是一时。”
李宣神色诚恳的安慰道:“你做的很好,若干年以后,留名的也许恰恰是你。
青史如大浪淘沙,终会留下那些熠熠生辉的,其他便如过眼云烟,消散不见,后世千秋万代之人,都会感受这份文道的余音。”
三位圣贤愣住了。
劫数过去以后许久,没有听到这样一份赞同。
这是对他们最大的肯定。
这位是真正懂他们的知己。
先生若不是秉持着天大的坚持,又如何会下定决心从时光中抹除自己?
让所有人都遗忘自己,从此孑然一身,只为了心中的谋划布局。
此等换天之志深埋于心,无人知晓,更不敢说与他人听。
只能今日在这与世隔绝之地,稍稍暗示。
一时间,他们仿佛看到李宣肩抗朗朗乾坤。
“得先生一言,当再为我辈文人鞠躬尽瘁,续万年香火!”
唐含锦满脸涨红的抓起茶杯,以喝酒似的气势一饮而尽。
“今日得先生这一知己,实乃人生快事。”